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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一


  補記

  王鐵山自從住進醫院,就再也沒有出來。不是因為心臟,而是被查出了肺癌。

  一年半後,王鐵山進人生命的最後階段。病重期間,軍區馬副政委到醫院探視,問王鐵山還有什麼要求,王鐵山說,他想見一個人,想見劉界河同志。

  劉界河因健康原因未能成行,派老伴葉紅葉前往軍區總醫院探視,和葉紅葉同行的有原相州市人民醫院的林司藥。

  二十七師大校師長沈東陽正在中原組織高技術條件下的多兵種合成演練,突然接到軍區緊急通知,帶著一團二營營長王奇,驅車三百公里奔赴軍區總醫院。

  緊接著,王雅歌和嚴麗文等人也從不同的地方雲集軍區總醫院。

  望著一屋子人,王鐵山問,「為什麼都來了?難道現在就給我送行嗎?」

  葉紅葉說,「老王,老劉不能來,他讓我問問你,現在你最想知道的是什麼?」

  王鐵山說,「雙榆樹高地戰鬥我已經搞明白了。謝謝沈東陽同志。」

  葉紅葉問,「老王,這裡的人你都認識嗎?」

  王鐵山說,「老伴,戰友,孩子,楊桃……」

  葉紅葉說,「想聽聽嚴澤光的聲音嗎?」

  王鐵山說,「啊,老嚴?這個老冤家啊,他在哪裡?」

  葉紅葉對沈東陽說,「開始吧。」

  沈東陽向王奇豎起了一根指頭,王奇把錄音機打開了,稍頃,嚴澤光的聲音出現了,蒼老而衰弱,時斷時續,在病房裡緩緩地流淌:

  老夥計,請你看到這封信的時候,估計老哥倆又快見面了。請原諒我用這種方式跟你開了這麼大的玩笑,搞戰術你還是不如我……這一次一踏進醫院,我就知道可能出不去了。前十天,我很惱你的火,認為都是你把事情搞砸了。中間十天,我原諒了你。最後十天,我在反思我們之間的磕磕碰碰。人之將死,其心也善,大限將至,我的頭腦異常清醒,就像天目開啟,眼前金光閃爍。我們兩個人的鬥爭和團結史,一定程度上講也是一個成功的戰例。我決定最後再幫你一把,調動一下你的戰鬥欲望。

  還記得咱們的老政委劉界河給咱倆講的那個故事嗎,那個關於運魚的故事——沙丁魚有了對手,時刻警惕,它的身體就始終有活力,活而不腐,不至於很快死去……我們兩個就是這樣度過了我們的戰爭生涯,從無知青年到高級指揮員,大眼瞪著小眼,誰也不服氣誰,誰也不敢掉以輕心,我們又像兩隻孤獨的狼,你離不開我,我也離不開你。可是我死之後,你怎麼辦啊?誰是你的對手呢?你需要對手,我們的二十七師需要對手,我們的後代需要對手……我即將死去,我不能再幫你了,我只好激怒你,只好激活我們的後代。老夥計,接著幹吧,只要活著,就力所能及地幹吧,直到我們再也跑不動了。我是多麼想和你在一起,繼續爭吵,繼續爭奪,繼續……可是我不行了,你自己好自為之吧!

  王鐵山的嘴唇蠕動起來,「啊,我清楚了,小諸葛啊老諸葛,我也想和你在一起啊,哪怕天天戰鬥。還有茅臺嗎?你等著……」淚水從王鐵山的眼角溢了出來,像蚯蚓一般在縱橫的老臉上爬行。

  嚴澤光的聲音繼續回蕩:

  至於雙榆樹戰鬥,相信你們一切都明白了,個人的榮譽算得了什麼?都是身外之物,重要的是總結經驗教訓。我完全同意你們的結論。

  我還想告訴你的是,我們的楊桃她還活著,可她不是沈大夫,在這個問題上,你又做出了一個錯誤的判斷。楊桃她在哪裡呢,她是誰呢?老夥計,你那雙牛眼是看不出來的,我想讓東陽告訴你這個秘密。

  王鐵山睜開眼睛,把渾濁的目光投向空中。

  沈東陽走近王鐵山說,「軍長,您能聽見嗎?」

  王鐵山點點頭。

  沈東陽說,「那我開始說了。」

  王鐵山又點點頭。

  沈東陽說,「關於楊桃,正像軍長您和我岳父感覺得那樣,四十年前,楊桃同志她沒有死,她被沙陀名醫沈爾石兄弟救下了,由於沈爾石對我軍政策缺乏瞭解,同時要躲避土匪的追殺,帶著楊桃同志輾轉桂林。後來沈爾石在鎮反中被錯殺,懷有身孕的楊桃同志一路打聽,找到了自己的部隊,可是由於她脫離組織多年,當時的賈副師長和劉界河政委便通過地方民政部門把她安排在相州市人民醫院。」

  王鐵山的嘴裡嘟囔了一句:「沈大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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