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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五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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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 關於裁減三團的問題,雖然有三團團長朱振國和政委郭靖海的反對,尤其以郭靖海的反對更為強烈,但是黨委會最終還是以多數贊成通過了常委會的決議,上報軍黨委和軍區黨委並得到了批准。 三團舉行解散儀式那天,師首長都到三團為即將離開的官兵送行。馬政委宣讀軍區黨委的裁軍命令:「根據國防建設的長遠需要,我軍將逐步實現從數量到質量的轉變,部分部隊將取消編制,部分官兵將調動工作或轉業。根據這個精神,軍區黨委決定,撤銷陸軍第二十七師三團編制……」 馬政委宣讀完命令,嚴澤光講話。嚴澤光說,「二十七師三團自組建以來,在師團兩級黨委的領導下,表現了新團隊的良好素質和卓越的戰鬥精神,官兵牢記為人民服務的宗旨,在歷次軍事訓練中取得了良好的成績,在歷次搶險救災中發揚了突擊隊的精神,為搶救國家和人民群眾的生命財產,立下了不朽功勳,功在千秋,彪炳青史。在這次精簡整編中,三團官兵忍辱負重顧全大局,為國家分憂,為軍隊分憂,為我們二十七師分憂。我代表二十七師黨委和首長,向即將奔赴新的戰鬥崗位的三團官兵致以崇高的敬禮!」 嚴澤光舉起了右臂。 沒有鼓掌。 突然,傳來一聲抽泣。 接著,又傳來一聲抽泣。 似乎在突然間,三團的操場上爆發出低沉的卻是不可遏止的哭聲,像潮水一般,一浪高過一浪。 主席臺上,二十七師首長全體起立,莊嚴肅穆,淚水在首長們的臉上無聲無息地流淌。 6 三團被解散之後,留下了一個營級留守處,僅三十多名官兵,負責看守營房營具。郭靖海沒有著落,暫時安排在留守處當老太爺。 這天淩晨一時,嚴澤光讓沈東陽帶路,悄悄地到三團檢查崗哨。 他們是從東營房的後門進去的,這裡往往是死角,過去經常出現誤崗誤哨的情況。但這天卻很正規。走近後門,老遠就聽到一聲斷喝:「誰?」 嚴澤光回答,「我!」 哨兵又是一聲斷喝,「口令!」 嚴澤光回答,「你爹!」 嚴澤光聽出來了,是王奇。王奇從步兵指揮學院本科畢業後,擔任實行副連長,可是剛剛當了一個多月,部隊便解散了,王奇成了一個小小的光杆司令。 王奇持槍跑過來,敬了個禮說,「報告師長,三團留守處副連職哨兵王奇正在執勤,請指示!」 嚴澤光突然有一陣辛酸,摸摸王奇的腦袋說,「孩子,三團解散了,害得你這個副連長親自站崗。」 王奇說,「我爸爸,不,王副師長說,我要向東陽大哥學習,咬得菜根,百事可做。從哨兵開始當起,無上光榮。」 嚴澤光說,「現在我來替你站崗,你陪沈科長繼續檢查崗哨情況。」 王奇有點猶豫,覺得讓師長站崗不妥。 沈東陽說,「把槍交給師長,你跟我走。」 王奇跟著沈東陽走了,嚴澤光把步槍斜挎在胸前,感覺很好。覺得自己好像年輕了。 不一會兒,一個胖胖的身影出現了。嚴澤光把槍一橫,喊道,「誰?」 回答說,「媽的,連我都認不出來啦?」 嚴澤光又喊,「口令?」 胖胖的身影怔了一下,回答,「長江!回令!」 嚴澤光傻眼了,他忘記問王奇今晚的口令了。正在著急,胖胖的身影火了,吼道,「哪個連隊的?為什麼不回口令?」 嚴澤光說,「黃河!」 其實他是蒙的,沒想到蒙對了。 胖胖的身影一邊往這邊走,一邊訓斥道,幸虧這不是戰場,戰場上答不出口令,搞得不好就要吃槍子兒。 嚴澤光說,「報告首長,我記住了。」 胖胖的身影覺得不對,停住步子,又問,「哪個連隊的?」 嚴澤光回答,「報告首長,臨時支隊的。」 胖胖的身影嗯了一聲,警惕地走了過來,邊走邊說,「什麼臨時支隊的,哪有……啊,是嚴……嚴師長?」 嚴澤光說,「是我。你這個當政委的不容易,只有四十多個兵了,看守這麼大的營房。」 郭靖海說,「那還不是你嚴師長一手造成的?我這個政委,連個連長都不如,連長還管百十號人呢。既然有嚴師長親自替崗,那這個方向我就放心了。我到別處查查。」 說完就要走。 嚴澤光說,「老郭,過來談談嘛,我又不是日本鬼子。」 郭靖海說,「嚴師長,我的話在黨委會上已經說了。現在三團也沒了,朱團長也到武裝部去了。你放心,我對你有意見,但是只要我這個政委還沒有離開營房,我就堅守崗位。營房營具裝備,一樣不少地交給驗收組。」 嚴澤光說,「你我又沒有深仇大恨,我幾次請你談心,你拒而不見。我們在工作中有分歧,盡可以交流。你在黨委會上的發言,率真坦誠,但有不實之處,為什麼就不能聽聽我的觀點呢?你這個團政委,是職務比我高,還是水平比我高?」 郭靖海說,「我當一天團政委,服從一天命令。現在我是只有政委的名分,沒有團了,但是我還是服從命令。服從你並不等於怕你。我既不比你職務高,也不比你水平高,但是我不想跟你談心。」 嚴澤光說,「老郭,說句心裡話,我很討厭你的臭脾氣,但是,我不希望你離開二十七師,我希望你這樣的同志在我身邊工作。」 郭靖海說,「不會吧嚴師長,你是戰術專家,不會又給我玩什麼戰術吧?你不是有一套戰術叫貓盤老鼠嗎?你是不是想把我留在二十七師,留在你手心裡慢慢地盤啊?嚴師長我跟你說,我郭胖子不怕!」 嚴澤光強壓怒火說,「老郭,難道你就這麼看我嚴澤光的品質?我們都是從戰場上下來的,死都不怕,誰怕誰啊!我只是想,像我們這樣參加過戰爭的,留在部隊的,已經很少很少了。你這樣看我,我很傷心。今天不談了,等你冷靜下來了,我們長談,罵娘也行!」 郭靖海說,「你說要把我留在二十七師,我想聽聽你的理由。」 嚴澤光說,「非常簡單,我需要對手,需要一個敢於公開跳出來跟我作對的人。」 郭靖海說,「那好,我留下,當什麼都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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