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徐貴祥 > 八月桂花遍地開 | 上頁 下頁 | |
九九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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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原信卻不這麼看。原信剛剛被晉升為中佐,很想出擊天茱山,但是他的計劃老是受到松岡的壓制。松岡說,「糧食是第一位的,與糧食相關的穩定也是第一位的。現在天茱山的抗日武裝不主動來找麻煩,就是『皇軍』的福祉,千萬不要引火燒身。」然而原信卻認為,「天茱山的抗日武裝雖然近來平靜了一段時間,但是不等於他們偃旗息鼓了,他們正在摩拳擦掌厲兵秣馬呢!用中國話說,這是雷霆之前的沉寂。松岡太君一味消極追求穩定,實際上是給抗日武裝休養生息的機會。」松岡對於原信的看法嗤之以鼻,松岡說,「原信君既不懂政治,又不懂軍事,只靠匹夫之勇是難以完成建設『大東亞共榮圈』的神聖使命的。石原次郎中將閣下賦予松岡聯隊的唯一任務就是向派遣軍提供糧食,這項任務非常艱難然而又非常漂亮地完成了。成敗論英雄,由我來指揮松岡聯隊而不是你原信中佐來指揮松岡聯隊,是有道理的。」 那一次談話,又以原信連說幾個「哈依」而告結束。 最早聽說「抗日嫌犯」拾取的穀穗用作派遣軍徵收的軍糧,原信難過得眼淚都快流出來了。原信對董矸石說,「成何體統啊,堂堂的『皇軍』,大日本帝國的精英,居然靠犯人撿拾遺糧度日,這與叫花子又有什麼不同?」 董矸石說,「松岡大佐認為這是一件很好的事情。」 原信很不高興,第一次在非公開場合下暴露了他對松岡的不滿。原信說,「松岡太君實在過於自信,單純地憑藉他在中國出生和讀書,就以為對中國人很瞭解,自信到了剛愎的地步。其實他根本不瞭解中國人,中國人的小算盤比他精得多。我真羡慕中共軍隊,一支部隊有幾個指揮官,可以集思廣益,防止一意孤行。」 這話很快就傳到松岡的耳朵裡,松岡笑笑說,「說我不瞭解中國人?他原信不僅不瞭解中國人,他連自己都不瞭解。中共軍隊一支部隊有幾個指揮官是事實,但是他八個指揮官的頭腦加在一起,還不如我松岡一個人的智慧。我一個人受教育的程度,超過他們八個人加上原信中佐。」 不久松岡就把原信叫過去訓了一頓,松岡陰陽怪氣地說,「原信君,自從你晉升為中佐之後,是不是感覺你的軍事天才也像你的軍銜一樣晉升了許多?」 原信不吭氣,立正接受松岡的嘲諷。 松岡說,「請坐下。」 原信仍然立正。 松岡說,「作為一個帝國軍人,僅僅會殺人是不夠的,打仗必須殺人,但殺人不是打仗的目的。打仗的目的有許多方面,大到維護國家利益,貫徹天皇陛下神聖意志;中到實現戰役意圖,完成攻防計劃;小到破城奪池守險扼要。有頭腦的軍人絕不是只會殺人的軍人。算一算,自駐屯陸安州以來松岡聯隊向派遣軍送了多少糧食和財物?僅糧食一項,將近三千萬斤,養活了『皇軍』幾十萬軍隊,你的明白?」 原信說,「明白。」但是原信心裡卻說,這算什麼?你要是讓我去掃蕩,我一年能給你掃蕩一億斤糧食。但是這話原信不敢說出來,在漢奸的面前,他是強盜;但在松岡面前,他只能是小偷。 松岡說,「明白的事情,就不要背後議論,『皇軍』軍官,不能互相拆臺。你的明白?」 原信說,「明白。」但是原信心裡想,一定是董矸石這個傢伙搬弄是非,這個狗日的當漢奸當得最死心塌地,最受松岡的器重。可是你別搞錯了,你再怎麼得勢,你也還是中國人。找機會一定要讓這個傢伙嘗嘗苦頭。 這次訓話之後,松岡乘船去桃花塢看望方索瓦,最後敲定「拋磚」計劃。這項計劃絕密程度很高,同行的人中,只有原信知道「拋磚」計劃是怎麼回事,但他並不知道什麼時候實施和怎樣實施。這種事情松岡從來不會讓夏侯舒城參與,至於宮臨濟,那就更是一無所知了。 船是方索瓦的航運公司新購的遊船,裝飾一新,設施豪華。據董矸石報告,這方索瓦也不是什麼好東西,借「皇軍」建立模範區之機,個人大發橫財,侵吞了不少「共榮」經費。並且運送「皇軍」和「皇協軍」往來、為「皇協軍」眷屬修建「歸園」,都加倍收費。這艘價值三萬塊大洋的遊船,實際上就是「皇軍」幫助方索瓦購買的。松岡聽了這個報告,笑笑。雖然他已經開始算夏侯舒城等人的賬了,但是方索瓦的賬他現在還不打算算。方索瓦跟夏侯舒城他們不一樣,方索瓦是忠實的「皇協職員」,就算「皇軍」幫他買一艘遊船,那也是應該的。 原信和宮臨濟在甲板上觀景,松岡和夏侯舒城在艙內聊天。 淠水河到了陸安州的東南方,由於地勢平坦,河面變寬,水流也不像天茱山腳下那麼湍急了。寬敞的河面映著山脈的倒影,像一幅絢麗的油畫。 松岡一身便裝,望著窗外說,「過了夏天,就是秋天。秋天是個感傷的季節。」 夏侯舒城一襲長袍,玩弄著一支雪茄說,「不一定啊松岡先生,中國文人詠秋之作甚多,不乏壯懷激烈。」 松岡笑笑,搖頭晃腦詠道,「枯藤,老樹,昏鴉,全是死氣沉沉的東西。」 夏侯舒城說,「還有小橋,流水,人家,生機勃勃啊。」 松岡又笑笑說,「跟夏侯先生交朋友,真是一件令人愉快的事情,可是天下沒有不散的筵席啊!」 夏侯舒城說,「松岡先生這是什麼意思,是升遷呢還是換防啊?」 松岡說,「我記得剛到陸安州的時候,向閣下請教陸安州的『王道樂土』建設,那時候閣下的一句話讓我難受了很長時間。」 夏侯舒城說,「很抱歉,我已經忘記我是怎樣說的了。」 松岡說,「夏侯先生當時說,松岡聯隊在陸安州站不住腳。果然不幸被先生言中,也許松岡聯隊很快就要離開陸安州了。」 夏侯舒城說,「這一點我倒是沒有想到。」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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