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徐貴祥 > 八月桂花遍地開 | 上頁 下頁 | |
六一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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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許,這一切都是那個叫喬喬的女孩子引起的。可是怎麼能怪罪喬喬呢?她不相信他會愛上喬喬,喬喬和他不應該是那種關係。但是,今天的理智不等於昨天的看法。在七年前那個蕭瑟的秋天,她不是這麼看的。 那一次,他又神秘離開川陝一個月,又回到陸安州「做買賣」去了。他返回川陝之後,她得到通知,去他的部隊看他,結果她震驚地發現,他的身邊多了一個喬喬。喬喬穿著簇新的、得體的軍裝,腰間別著一把精巧的手槍。他落落大方地向她介紹說,祖母已經去世了,他兌現諾言,把喬喬接來參加紅軍了。她感到有一種異樣的東西把她的心扯了一下,向喬喬伸出手說「,歡迎歡迎!這下我們的隊伍就更強大了——」連她自己都鬧不明白,她怎麼會說出這種高調來。 喬喬已經完全是個大姑娘了,高挑個兒,臉蛋健康紅潤,青春氣息勃發。喬喬說,「淩霄姐,真想你們啊,想死了!」 她拉著喬喬的手坐下來問長問短,兩姐妹似乎有說不完的話。問到喬喬分到哪一部分的時候,喬喬沒有馬上回答,只是拿眼看了看他。他說,「喬喬暫時留在我身邊,當秘書。」 她頓時就愣住了。其實她也沒有搞清楚紅軍的師政委是多大級別的首長,但是她知道紅軍的師政委是沒有資格配秘書的。居然……他居然把喬喬接來給他當秘書!她真的有種不祥的預感。 很快她又發現一個奇怪的現象,他不僅有喬喬當「秘書」,還有一個年輕的助理不離身邊,助理叫什麼名字她一直沒有搞清楚,只聽別人背地裡喊他「草上飛」。據說此人出身黃埔軍校特別班,是地下組織安排在國軍內部的特別人員,在江西反「圍剿」的時候,暴露了身份,率領精幹小分隊回到紅軍隊伍。草上飛那時候也是二十來歲,中等身材,形象英俊,舉手投足煥發著勃勃英氣,同普通的紅軍戰士在一起,老遠就能看見他與眾不同的身姿。 草上飛的出現,使王淩霄又多了一層疑惑。因為他的待遇,他行蹤不定的行為,以及他身邊不同尋常的人物,明顯區別于其他的紅軍指揮員。這樣她就找到了安慰自己的理由——他之所以與眾不同,是因為他可能負有特殊使命。 但是,她還是不能接受他和喬喬單獨在一起,尤其是他們在一起的時候那種神秘的氣氛。 在此後的日子裡,他們的關係就出現了微妙的變化。他們原定在當年的十月結婚,以紀念蘇聯十月革命。然而,王淩霄幾次提出,要調到他所在的師裡工作,都被他婉言謝絕了。他說:「別說還沒有結婚,就是結婚了也不一定要住在一起。現在還是戰爭中,我們不能只考慮個人家庭。」 自從反田頌堯六路圍攻勝利之後,川陝根據地有一段相當長的穩定時間,部隊的主要任務是學習和生產。王淩霄所在的軍部離他的師部隔著一個山梁,大約有十五六裡的路程。有一天王淩霄到他那裡,房東告訴她,首長正在寫東西,不經允許不得入內。她心裡極不舒坦,房東認識她,以前她來,房東都是客客氣氣的。 這是怎麼啦?這就是說,這是特意交代的,她進門要提前通報。想到這一層,她就耍開了小心眼兒,二話沒說,硬往裡闖。二道門的警衛員跟上來阻攔,沒有擋住,她徑直闖進了他的房間。結果她發現了她最不想看到、也最擔心看到的一幕——他和喬喬頭挨著頭——簡直是耳鬢廝磨啊!猝不及防見她進來,二人慌忙分開,喬喬手忙腳亂地把什麼東西往文件包裡塞,他卻一臉慍怒,厲聲質問,「為什麼不經允許就闖進來了?」 淚水,在那一瞬間湧上了她的眼眶,她狠狠地盯著他,一言不發,終於一扭頭,摔門而去——那一去,也就拉開了悲劇的序幕。 六 如果按方位從筍崗向北畫一條直線,這個地方應該在筍崗正北方向,同筍崗直接距離不過五六公里,山下向北就是名叫西高的村莊。 在西高,河田對行動分工作了部署,六個人分為三個小組,荒木岡原帶領一等兵藤川次郎為中路,河田自帶二等兵平沼為左路,松井中尉帶領二等兵岩下為右路。中路也是第一小組,繼續擔負尖兵任務,俟接近目標後,將對重點對象實施捕俘任務。 蜷曲在用石頭堆砌、用樹葉鋪墊的臨時掩體裡,藤川次郎很想跟荒木岡原說點什麼,想說說這幾天老鼠打洞一樣的感受,想說說這裡的山水和日月,想說說女人。在這個險象環生陰森的異國山林裡,藤川次郎最想談的話題還是女人。 「下士官閣下,你有女朋友嗎?那一定很漂亮吧?」 荒木岡原沒吭聲,心裡卻在想,跟岩下一樣,全是胸無大志之人。女人,女人算什麼?女人只會拖後腿。 「聽說我們這次要抓的是女人,是嗎?」 這次荒木岡原不能再沉默了,黑暗中他用胳膊肘拐了藤川次郎一下,惡狠狠地說,「不知道是不是女人,但我可以肯定地告訴你,他們是軍人。」 藤川次郎的肋骨被拐得生疼,不再說話了。 當最後一抹夕陽的餘暉消失之後,黑暗便像潮水一樣澆灌過來,天上沒有星星,也沒有月亮,不聞雞鳴犬吠,只有天籟之音。山林裡除了黑暗還是黑暗。 荒木岡原的心裡裝了很多東西,儘管他一再要求自己爭分奪秒地睡覺,保存體力和精力,可是很難進入睡眠狀態。在河田分隊裡,荒木岡原承擔了比別人至少多一倍的智力和體力消耗,這是有目共睹的。哪怕是他和別人擁有同樣的睡眠時間,卻不可能擁有同樣的睡眠質量。作為一個作戰經歷漫長的老兵,他即便睡著了,也一定會有另一半聽覺和觸覺清醒著。 有一次野營,半夜河田大尉爬出掩體小解,見荒木岡原一點動靜沒有,以為他真的睡著了,便悄悄地向二十米外投擲了一顆石子。結果石子剛落地,匕首也就緊接著飛了過去,河田大尉回過頭來,荒木岡原已經據槍在手,子彈上膛了。後來河田大尉就這件事情專門交代過大家,不要同荒木岡原開玩笑,尤其在執行任務期間,那是一點玩笑也開不得的。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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