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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


  秦漢章笑了:「我聽您的。」

  范思哲看著秦漢章,鄭重地問:「你真的為情所困,真的要娶蔡小菲嗎?」

  秦漢章苦笑著說:「她逼著我娶她,可是我要娶她就得跟李雪娥離婚,我要跟李雪娥離婚,李雪娥就死。」

  範思哲轉身進屋了,不大一會兒,拿出了一個紙盒子擺在了秦漢章面前。

  秦漢章打開盒子,卻是一摞厚厚的書稿。讓秦漢章吃驚的是,書稿封面上赫然寫著《模陽花饃譜》的字樣。秦漢章激動起來,迅速地翻看著書稿。這書稿總有上千頁,不但有文字,還有插圖。圖畫得很精緻,都是形形色色的花饃樣品,每一種樣品都寫明瞭配料、製作工藝、蒸制火候等等。秦漢章抬頭看著範思哲,聲音都變了:「這是您寫的書?」

  範思哲說:「也可以說是我和老伴兒共同創作的。」

  秦漢章說:「您老伴兒?師母嗎?」

  範思哲說:「我雖然不是吃花饃長大的,可花饃救了我。在我最困難的時候,是模陽的女人收留了我,模陽對我有救命之恩。模陽的女人為我生了三個兒子,一個在美國,一個在新西蘭,一個在北京,但是他們都是模陽的兒子,他們的根都在模陽。」

  秦漢章心裡滾燙著:「沒想到……真的沒想到,我一直有個夢想,要把模陽的花饃推向市場,推向全國,推向世界。美國的麥當勞都能鑽到模陽,模陽的花饃怎麼不能佔領美國呢?可是,弘揚花饃文化,打造花饃品牌,走現代化經營方式,需要做許多工作。我一直在琢磨,先成立一個花饃研究會,一直苦於找不到一個領導研究會的人選。現在看來,這個會長非您莫屬了。」

  範思哲擺起了手:「別別,你可別打我的主意,要說當官,我是有過野心的。有野心的人最終都會栽在野心上,林彪是例子,江青也是例子。我這輩子,自從跌倒了以後就發過誓,絕不做出頭露面的事,絕不當出頭露面的人。我這一生只做一件事就知足了。」

  秦漢章問:「您指的是什麼事?」

  範思哲指著書稿說:「就是把這本書寫好,我準備拿到北京去出版,也算是對模陽『烏鴉反哺、羊羔跪乳』吧。」

  秦漢章的眼睛濕潤了。

  以後的事情進展得很順暢,蔡小菲調到開發區任主任,果然全副精力都撲在工作上了,連跟秦漢章約會都顧不上了。開發區日見成效,招商引資也頗有收穫。既然蔡小菲暫時不逼著秦漢章離婚了,那麼李雪娥固然也不提自殺的事情了。秦漢章後院穩定了,工作起來也格外得心應手。轉眼間到了年底,一年一度的領導幹部考核又開始了。所不同的是,每年考核,都是地委組織部來人,今年卻是地委組織部和省委組織部一起來的。是因為模陽出了名,還是另有別的什麼呢?

  對於領導幹部來說,這一年一度的考核是十分重要的,誰也不敢等閒視之。考核越來越制度化、規範化,大抵分為兩個步驟:一是為主要領導打分,德、才、勤、廉、績,分別分為優秀、好、較好、一般、不合格。打分的時候是要將基層幹部召集起來,當場發卷,背靠背地畫鉤,誰也不許跟誰商量,這在很大程度上反映了真實的民意。再有就是個別談話,找基層幹部,也找主要領導,都是單獨談,背靠背。考察組到來以後,封閉辦公,不接受來訪,更不參加任何名目的宴會。考察組的成員也都是經過挑選的鐵面無私分子,並且互相制約,每次找人談話至少兩個人同時參加,談話記錄絕對保密。上次老書記鄭松遠馬失前蹄,就是因為在填卷和單獨談話這兩個節骨眼上失去了大多數。

  考察組還沒有來,範思哲就囑咐秦漢章,一定要在你的「饃派」中做好工作,誰也不許在馮奈身上搞鬼。秦漢章果然急了眼,他甚至跟那些死跟著他的兄弟罵起了娘,填卷的時候,你們誰要是不給馮書記畫優秀,談話的時候你們誰要是說馮書記的壞話,可別怪我六親不認。那些「饃派」固然不服氣,都埋怨秦漢章稀泥軟蛋,向馮奈投降妥協了。埋怨是埋怨,到了考察的時候還得按秦漢章的指示辦,人心不散,隊伍才能好帶。畢竟是模陽的精英,這點組織紀律性還是有的嘛。

  考察結果讓馮奈喜出望外。不久,他被提拔為省文化廳副廳長,雖說不是他理想的地方,卻成了司局級的「高幹」。需知在官場上,從處長到副局長,就像從舉人到進士一樣,絕不是差一個檔次。

  馮奈調走之前,竭力推薦秦漢章接他的班,這樣就出現了一個皆大歡喜的局面:馮奈歡天喜地地走馬上任,秦漢章順理成章地坐上了模陽的「龍庭」。這時候,「饃派」那些弟兄在彈冠相慶之餘,才真正佩服秦漢章的遠見卓識,打著嘴巴罵自己鼠目寸光,對他們所敬重的領袖更加死心塌地了。

  任命下來那一天,模陽幾大家都爭著要設宴為秦漢章祝賀,秦漢章誰也沒答應。他給蔡小菲打了個電話,讓她在開發區新建的大飯店裡準備一桌豐盛的酒席,然後囑咐她親自將範思哲請來,他們兩個要好好答謝範思哲。

  秦漢章避開了眾人,讓司機汪延順將他拉到開發區,然後將汪延順也打發走了,自己將手機關掉,進了蔡小菲預定的房間。

  早已經過了開飯時間,蔡小菲還沒有將範思哲接來,他有點兒不安起來。給蔡小菲打電話,居然不在服務區。

  直到下午一點多了,蔡小菲才氣喘吁吁地推開餐廳的門。

  秦漢章急著問:「范老師呢?」

  蔡小菲擦著額頭上的汗水說:「走了。」

  秦漢章問:「走了?去哪兒了?」

  蔡小菲說;「去北京投奔他兒子去了。」

  秦漢章問:「有事?」

  蔡小菲說:「不,他把家都搬走了。」

  秦漢章一驚:「什麼時候?」

  蔡小菲說:「就今天上的車,我追到了火車站,好不容易找到了他坐的那節車廂,火車啟動了,他只隔著窗子跟我說了一句話。」

  秦漢章問:「什麼話?」

  蔡小菲說:「他說,現在可以把汪延順這個司機換掉了。」

  秦漢章想了想說:「小菲,我暫時離不開,你一定要到北京去一趟,把他找到。」

  蔡小菲問:「把他接回來?」

  秦漢章搖了搖頭:「他……恐怕不會回來了。無論如何我們得找到他,得感激他,最好能送上一份像樣的禮物。」

  蔡小菲為難了:「送什麼禮物呢?他需要什麼呢?」

  秦漢章心裡一動:他所需要的,也許已經得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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