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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二七


  金汝林說:「反正大運西倉是一粒糧食都沒有往外運,要運只能是大運中倉了。」

  鐵麟又問:「他們為什麼要從倉場裡往外搗騰糧食?」

  金汝林恍然大悟:「我明白了……據李桑林和大運西倉的劉倉書說,每年都有人用大量的米票來頂替進倉的漕糧,可是今年我這大運西倉一張米票都沒有見到,漕糧入庫也非常正常。沒有米票進來,那些京城的官員難道都沒有領俸米?他們肯定轉移到大運中倉去了。」

  鐵麟點了點頭:「大運中倉的監督劉寶來你熟悉嗎?」

  金汝林說:「見過幾次面,覺得人還本分。」

  鐵麟說:「就因為他本分,本官才沒有拿掉他,看來咱們都被他的本分迷惑住了,真可謂知人知面不知心啊。」

  金汝林想了想,疑惑地問:「可是卑職還是不明白,往年他們在大運西倉都是用米票頂替漕糧入庫,新收的漕糧都被他們直接運到碓米坊去了,現在他們為什麼往外搗騰陳米呢?」

  鐵麟笑了:「說得對,他們是害怕了。前不久本官查了大運西倉,調你來任西倉監督。他們肯定想到不定什麼時候本官會去查大運中倉。肯定是中倉陳米存放得太多了,到時候怕不好交代,趁著現在漕糧收兌的時候,他們急急忙忙地補充一些新糧。這叫作亡羊補牢,猶未為晚。走,陪本官到中倉走一遭,或許能發現一點兒什麼。」

  到了大運中倉,金汝林不得不欽佩鐵麟的料事如神了。中倉的大門洞開,一車一車的漕糧排成了隊往裡面運著。搬糧的扛夫,管廒的花戶,記帳的倉書都忙個不停。鐵麟和金汝林的到來,立刻把劉寶來驚動了,他急忙跑來向鐵麟行禮請安。

  鐵麟沉著臉不說話,漫不經心地往裡面走著。

  劉寶來立刻緊張起來:「不知大人到此巡查,您看,我這兒忙得四腳朝天,連坐的地方都沒有。」

  鐵麟說:「我不坐,我就是來隨便看看。」

  劉寶來緊跟在鐵麟身邊,喋喋不休地稟報著:「這些天新糧上壩,每天都有大批的漕糧入倉。這些漕糧卑職都重新檢查過了,幹白圓淨,斛平鬥滿,沒有發現假劣之糧。」

  鐵麟帶著金汝林直接進了倉廒,對於劉寶來的囉嗦,鐵麟貌似沒聽,實際上一句都沒有落下,只是故意裝作一副大大咧咧的樣子。

  在一座倉廒旁邊,鐵麟低聲問金汝林:「看出毛病了嗎?」

  金汝林悄聲說:「這些裝糧的麻袋來路不對。」

  鐵麟笑了。原來漕糧上壩都要經過軍糧或白糧經紀驗收,沒有經過驗收的糧食是絕對不許進倉的。而且在收兌漕糧的整個過程中,責任是非常分明的。漕糧在船上的時候,發現摻假造假由領運官負責;漕糧上壩經過了驗收,再發現摻假造假由收兌漕糧的經紀負責;漕糧入倉廒以後,如若再查處摻假造假,便由倉場監督負責。鐵麟看著一袋袋往倉廒裡裝倒的漕糧,叫了一聲:「劉寶來。」

  劉寶來急忙躬身過來:「卑職在。」

  鐵麟問:「你說這些漕糧你都重新查驗過了,是吧?」

  劉寶來說:「卑職確實是親自查驗過了。」

  鐵麟說:「按漕運的規矩,漕糧進倉就該由你負責了對不對?」

  劉寶來說:「卑職願意負責。」

  鐵麟問:「那本官問你,這批漕糧是從哪兒運來的?」

  劉寶來猶豫了一下說:「是收兌鎮海衛後幫的。」

  鐵麟問:「一共多少?」

  劉寶來支吾著:「大概……6800石。」

  鐵麟說:「運糧單呢?」

  劉寶來臉上冒了汗:「啊……在……在倉書手裡……卑職給大人去取……」

  鐵麟說:「慢,鎮海衛後幫的押運官在哪兒?」

  劉寶來更加驚惶了:「這……我給大人去找。」

  鐵麟說:「你別走。金汝林,你去把押運官找來。」

  金汝林答應著去了。

  鐵麟不再理睬劉寶來,繼續查看著倉廒。

  劉寶來已經大汗淋漓,一步也不敢離開鐵麟。

  金汝林將鎮海衛後幫的押運官找來了。

  押運官在鐵麟的身後行禮:「鎮海衛押運官宋茂峰拜見大人。」

  鐵麟回過頭來,站在他面前的是一位中年漢子,儘管穿著押運官的服裝,卻皮白肉嫩,斯斯文文,一副讀書人的模樣。此人好面熟,不知在什麼地方見過。他努力調動著自己的記憶,想儘快從腦袋裡挖出這位熟悉的漢子。

  自稱宋茂峰的漢子臉色也非常緊張,他極力掩飾著。

  鐵麟問:「你是鎮海衛後幫的押運官?」

  宋茂峰說:「正是。」

  鐵麟問:「鎮海衛後幫來了多少漕船,運多少漕糧?」

  宋茂峰說:「回大人,鎮海衛後幫此番共來漕船36只,運漕糧22000石,入大運中倉7200石,其餘運往京城十三倉了。」

  鐵麟看了一眼站在旁邊的劉寶來,剛才他說的6800石顯然不對。劉寶來慌得低下了頭,鐵麟沒有理睬他,繼續問著宋茂峰:「你這些漕糧是哪個經紀驗收的?」

  宋茂峰說:「是……『宿』字號軍糧經紀。」

  宋茂峰說的不錯,這麻袋上的密符確實是「宿」字號軍糧經紀的。原來「宿」字號軍糧經紀是陳天倫,自從陳天倫接替了「盈」字號以後,「宿」字號便自然廢除了。更何況,陳天倫已經在10天前被懲處了,現在怎麼又出了個「宿」字號呢?看來這裡的事情越來越複雜了。

  鐵麟走上倉廒,從裡面抓了一把漕糧看了看,又把那漕糧遞給了金汝林。

  宋茂峰已經滿頭出虛汗了。

  鐵麟逼視宋茂峰:「你告訴我,這到底是漕糧還是商糧?」

  宋茂峰哆嗦起來:「大人,卑職說得不錯,這確實是鎮海衛後幫的漕糧啊。」

  鐵麟厲聲問:「你再說一遍,這漕糧到底是誰收兌的?」

  宋茂峰驚惶地說:「是……是『宿』字號……」

  鐵麟大吼一聲:「姚廣亮!」

  宋茂峰不由自主地答應著:「小的在……啊……」

  鐵麟嘿嘿地笑起來。

  宋茂峰咕咚一聲跪下了,連連磕頭求饒:「大人饒命……大人饒命啊……」

  鐵麟說:「你不叫宋茂峰,也不是什麼鎮海衛後幫的押運官,你叫姚廣亮,曾經住在沙竹巷,還自稱是茶葉商人。你還曾經綁架過一個叫蘭兒的小女孩兒,事發後便逃走了……本官說的沒錯吧?」

  鐵麟說的這些話,讓金汝林大吃一驚,連劉寶來都驚愕了。

  鐵麟說:「姚先生,你得跟本官走一趟了。」

  劉寶來似乎如夢初醒,也咕咚跪了下來:「大人,卑職有罪……」

  鐵麟說:「你既然承認有罪,就跟本官走吧。來人啊,把他們押到倉場總督衙門!」

  立刻上來幾個章京和護衛鎖住了姚廣亮和劉寶來,推推搡搡地朝東衙門押去。

  出了大運中倉,金汝林問:「大人,您怎麼知道這麼多?」

  鐵麟說:「你以為本官這兩年在漕運碼頭上光吃乾飯了?」

  金汝林看著鐵麟,心裡油然升起無限的敬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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