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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二一


  執刑人念畢,便掄起香板朝孫小寶的屁股上劈里啪啦地打了起來。執刑人揮打香板的技術很高,每一板都結結實實地打在孫小寶的屁股上。開始幾下,孫小寶還呲牙咧嘴地忍受著。沒過十下,孫小寶的屁股便一片血紅,孫小寶哭爹喊娘地叫起來。初叫聲高,再叫聲細,及至最後,連哭叫的力氣都沒有了,絲絲喘息,差不多斷了氣兒。

  執刑人打完了40香板,直起腰來,又高聲朗誦著:

  祖師幫規十大條,

  越理反教法不饒。

  今天香堂遭警戒,

  若再犯法上鐵錨。

  四個按住孫小寶的執刑人把他從地上拉起來,命令他跪在地上,又脫掉他的上衣,一個執刑人搬過一隻凳子,兩個執刑人拉過孫小寶小胳膊,緊緊地摁在凳子上。另一個舉著定香的執刑人過來,在孫小寶的胳膊上燙著「無義」二字。頓時,一股濃烈的燒人肉的味道便飄了起來,孫小寶的胳膊上嘶嘶地冒著油。孫小寶大叫一聲「我的媽呀」便昏了過去……

  孫小寶懲處完畢,執刑人將香板奉還執法師,執法師又恭恭敬敬地將香板供奉原處……

  接下來便是懲處吳大頭。吳大頭犯的是姦淫罪,一天雷雨交加,他乘機將在漕船上做飯的秦嫂強姦了。秦嫂不忍恥辱,跳進了大運河,後被眾水手救了上來。吳大頭的姦淫罪引起了眾運丁的憤怒,一致要求嚴懲。懲處吳大頭的程序與孫小寶一樣,只是用的是乾隆欽賜的盤龍棍。先是按在地上打了四十盤龍棍,而後又在他左臂上燙上了「無恥」二字……

  一陣亂亂轟轟,謝大麻子被押上來了,不是被帶上來的,是押上來的,五花大綁押上來的。燕兒見了,立刻大叫一聲,就朝香堂裡沖去。守在香堂門口的護衛攔住了她。顧全扶著她轟然欲倒的身子,不斷地勸慰著:「別慌,別慌,他會受到懲罰的,週三爺會為我們做主的……」

  謝大麻子跪在香堂前,昂著頭,一副滿不在乎的樣子。

  執法師厲聲問道:「下面跪的何人?」

  謝大麻子非常鎮靜地說:「在家姓馬,出外姓潘。」

  執法師問:「這麼說你是在門檻了?」

  謝大麻子回答說:「弟子沾祖師靈光,在青門。」

  執法師問:「前人是哪一位?」

  謝大麻子說:「在家子不敢言父,在外徒不敢言師,敝家師父姓馬諱大龍。」

  執法師問:「你領的是哪個字?」

  謝大麻子說:「頭頂二十一,身站二十二,手攜二十三。」

  執法師說:「這麼說你是『通』字輩了,你可知罪?」

  謝大麻子:「弟子不知罪。」

  「啪」的一聲,週三爺拍案而起,雷霆大怒,沖著謝大麻子叫喊著:「謝大麻子,死到臨頭了,你還狡賴。你身為典史,大小也算是個朝廷命官,該感念皇恩,為民解困才是。你卻倚仗權勢,欺壓百姓,橫徵暴斂,搶男霸女,草菅人命,如此作惡多端,你還不低頭認罪?」

  謝大麻子見週三爺如此震怒,歷數他的罪行,有如五雷轟頂,心驚膽顫,本能地否認著:「三爺,您說的這些絕非小的所為,您可要明察呀。」

  週三爺更加氣怒:「哼,你甭想抵賴,我問你,榮成縣上劉家村的王春明是怎麼死的?」

  謝大麻子一驚,慌忙辯解著:「他……他是因為帶頭抗糧被……被關進了大獄……」

  週三爺吼著:「我問你他是怎麼死的?」

  謝大麻子慌了:「他……他是在牢裡自殺的……」

  週三爺咆哮著:「他為什麼要自殺?」

  謝大麻子說不上來了:「他……他……」

  週三爺說:「這麼說你是不認罪了?」

  謝大麻子說:「他……他的死與弟子無關……」

  週三爺朝香堂外招了招手:「請證人上堂。」

  燕兒不等裡面傳話,聽到週三爺說要叫她,噌地躥進了香堂,發瘋般地朝謝大麻子沖過去:「謝大麻子,你抬頭看看,你不會不認識我吧?」

  謝大麻子抬起頭來,燕兒不等他說話,撲上去又踢又打,歇斯底里地哭叫著:「你這惡狼,你這渾蛋……你害了我爸爸,害了我媽媽……害了我……我……我跟你拼了……」

  週三爺揮了揮手,立刻上來幾個人將燕兒攔住,燕兒依然在哭叫著,拳腳亂踢亂打。週三爺讓人把她推到了香堂後面。

  謝大麻子早已嚇得魂不附體,癱軟在地上。平日裡前呼後擁,胡作非為的謝大麻子,怎麼也不會想到會有今天的下場。早知今日,當初何必要加入青幫呢?青幫發展到道光年間,已經到了鼎盛時期,這個運丁水手的幫會組織,已經把根系伸延到各個角落,包括扛夫縴夫、衛所軍、商人、甚至州縣官吏也都紛紛加入進來。別人參加青幫,為的是尋求保護,而謝大麻子參加青幫,則是為了黑白兩道都吃得開。萬萬沒想到,他違法作惡,官場上還沒有追究他,青幫卻先拿他開了刀。那天他正在榮成縣風月樓依紅偎翠,一個彬彬有禮的商人模樣的人求見,跟他「盤海底」,幾句過後,他便知道遇見了「門檻裡」的人。來人說週三爺吩咐來請他,他跟著那個人出去了,沒走幾步便被一個布口袋套住了腦袋。後來又坐船又乘車,周轉幾次來到這濟甯衛老堂船上。到了老堂船他也沒多慮,心想不定週三爺有什麼特殊的任務派他去辦。等了兩天,卻等到了老堂船上設香堂,他心裡開始打起了鼓。直至剛才親眼看見兩個青幫兄弟受了家法,他還存一些僥倖。說不定自己酒後失言失態,犯了青幫的規矩,一頓香板或一頓盤龍棍看來是免不掉了。他做夢也沒想到,青幫開設香堂會要他的命。

  週三爺踱到他面前,腳尖踢了他一下,命令說:「直起身來,拿出欺壓百姓的豪橫勁兒來,你不是厲害嗎?幹嘛這麼尿呀?」

  謝大麻子猛地醒悟過來,趴在地上咚咚地給週三爺磕起頭來,苦苦哀求著:「三爺……三爺,小的再也不敢了……小的心甘情願受家法懲治……」

  週三爺嘿嘿地笑起來:「家法?虧你想得出來!就你這狼心狗肺之流,也配享用我青門的家法?告訴你謝大麻子,你不是青幫子弟,你是混入我青門的敗類,我今天先要清理門戶,然後再說怎麼處治你。執法師……」

  執法師急忙湊過來:「弟子在。」

  週三爺說:「按照祖師爺的規矩,先把他亂棍打出香堂,再把他綁在鐵錨上燒死。」

  執法師高聲喊道:「來人,將這青門敗類趕出香堂。」

  執法師的話剛落,七八個青幫子弟揮著棍棒朝謝大麻子的身上亂敲亂打,謝大麻子鬼哭狼嗥地朝香堂外爬去。到了香堂門口,正遇見等候在門外的顧全。顧全也顧不得讀書人的斯文了,上前拳打腳踢,氣得罵起了粗話:「謝大麻子,我肏你八輩祖宗……」

  船頭上,嗷嗷亂叫的謝大麻子被綁上了鐵錨,一團劈柴早已經架好。火光熊熊,謝大麻子很快就被烈火吞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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