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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〇五


  甘戎說:「我爸爸說,你這麼大了,嘴上該有個把門的了,別整天价順嘴胡咧咧。你瞧,他總是把我當成小孩子,我跟他說正事,他也當我胡開心,真沒辦法。」

  陳天倫心裡輕鬆了許多……

  陽光燦爛,碧水悠悠。頭頂上的柳鶯在葉片上跳來跳去,遠處的花船上,妓女們唱著淫蕩的歌兒。岸邊的垂柳後面,一雙賊溜溜的眼睛……

  ***

  顧全無意中找到了表妹,週三爺憑空裡多了個大舅爺,不知道這是喜事還是禍事。不管怎麼說,三個人都很高興,特別是週三爺,更是高興得孩子似地手舞足蹈。他立刻跑出去雇來兩頂轎子,把顧全的東西收拾收拾,就把顧全和燕兒塞進轎子,自己卻依然騎著那頭比狗大不了多少的小毛驢,興高采烈地朝小潞邑葫蘆院走去……

  進了葫蘆院,自然是擺酒設宴,慶祝顧全和燕兒劫後重逢,也慶祝自己多了顧全這麼一門好親戚。

  週三爺舉著酒杯說:「今兒咱得好好慶祝一下,燕兒,你也得破破例,把酒杯端起來,至少要喝三杯。」

  燕兒自然也十分高興,她雖說嫁給了一個青幫老大,在外人看來不啻是給惡魔當了壓寨夫人。可是,沒想到週三爺卻那麼寵著她、慣著她,寶貝似的珍惜她。燕兒在週三爺面前找到了久違的關懷,找到了家的感覺,也找到了安全和慰藉。週三爺是她的救命恩人,當她和母親投入滔滔滾滾的大運河的時候,是橫下了必死的決心的。沒想到她被救了上來,救上來的燕兒早已經不是從前的燕兒了,從前的燕兒已經死了。就是說,從前的燕兒是屬￿她自己的,而被週三爺救上來的燕兒卻應該是屬￿週三爺的。就像從河撈裡上來的魚蝦一樣,魚蝦再珍貴、再值錢,也不屬￿它自己了,而是屬￿撈上來的人。這個道理在燕兒的心裡是非常清楚的,所以當時週三爺提出要收留她做孫女的時候,她毫不猶豫地表示,願意向週三爺以身相許。當週三爺的孫女幹什麼?當來當去,還不是要送給另一個男人。那時候,週三爺就會像送禮物似地把她送出去。與其讓週三爺把她送給別人,還不如讓週三爺自己享用她。事實證明她的選擇是正確的,週三爺沒有把她當魚蝦,卻把她當成了寶貝疙瘩。週三爺雖然也是在享用她,卻也給了她少有的關愛與溫暖。這對於一個死過了的女孩兒來說,已經是非常奢侈了,非常過分了。漸漸的,週三爺又讓她找回了自信,找回了做人的感覺,也讓她在週三爺面前把小腰板兒挺了起來。這會兒,她見週三爺讓她喝三杯酒,便大膽地問:「為什麼要讓我喝三杯?」

  週三爺耐心地說:「你看,你們兄妹相逢,你應該敬表兄一杯吧?是老夫帶著你去畫像,才讓你遇見顧先生的,老夫我沒有功勞也有苦勞吧,你怎麼著也得敬老夫一杯吧?咱們都是浪跡天涯孤苦伶仃的苦命人,突然間三位一體成了一家人,這天大的好事難道還不該共同喝一杯嗎?」

  燕兒故意撒著嬌說:「第一杯酒我喝,第三杯酒我喝,這第二杯酒嘛……」

  週三爺歪著腦袋問:「怎麼,你不想謝謝老夫嗎?」

  燕兒說:「剛才老爺您說,咱們是一家人了,一家人還用得著謝嗎?」

  週三爺急忙說:「對對,還是我們燕兒說得對,這第二杯酒就不用喝了。」

  顧全說:「對什麼呀,我說週三爺,您也太寵著燕兒了,她跟您這麼胡攪蠻纏,您居然還說她對。」

  燕兒噘起小嘴說:「表哥,你怎麼剛見面就欺負我,我怎麼胡攪蠻纏了?老爺,您說我是胡攪蠻纏嗎?」

  週三爺急忙說:「不是不是,當然不是。」

  燕兒說:「那……我表哥說我是胡攪蠻纏,該不該罰一杯?」

  週三爺忙說:「該罰,該罰。」

  燕兒瞪著眼睛對顧全說:「那好了,表哥,先罰你一杯。」

  顧全不服氣地叫嚷起來:「週三爺,您也太沒原則了,您怎就這麼順著她呀?」

  週三爺又跟顧全抹起了稀泥:「得了得了,燕兒小,你就讓著點兒她吧。」

  沒想到燕兒又不幹了:「老爺,您這說的是什麼話?什麼叫讓著我呀?好像我多沒理似的。」

  週三爺急忙哄著燕兒說:「你有理……有理。」

  燕兒說:「有理您幹嘛還說讓著我?」

  週三爺說:「不是讓……不是讓。」

  燕兒說:「不是讓那是什麼?」

  週三爺說:「顧先生該罰,該罰。」

  顧全叫嚷起來:「週三爺,您可不能這樣受女人擺佈呀。」

  燕兒又叫起來:「老爺,您聽我表哥說什麼呢。」

  週三爺說:「不對,不對,你表哥說的不對。」

  燕兒說:「不對怎麼辦?」

  週三爺說:「那就……再罰一杯,顧先生喝兩杯,連喝兩杯……顧先生,您就喝了吧,看在老夫的面上,行了吧?」

  顧全無奈,只好連幹了兩杯酒。

  週三爺開懷大笑起來。

  顧全搖著頭苦笑著:「我算明白了,到底什麼力量最大了。」

  燕兒說:「老爺,您聽,我表哥在諷刺您。」

  週三爺轉向顧全問:「是嗎?顧先生說這話是什麼意思?」

  顧全說:「想當初乾隆爺騎著馬到漕運碼頭上來,見扛夫扛著大麻包來來往往,登船上岸,想到每年四百萬石的糧食都是這麼靠肩膀扛過來的,感慨萬端地問身邊的劉墉:『愛卿,你說這天下什麼力量最大?』劉墉一時沒明白乾隆爺的意思,見馬背上的乾隆爺一個勁兒地回頭,原來不遠處一個縫窮的小媳婦長得挺漂亮。劉墉急忙說:『回聖上,女人的力量最大。』乾隆爺說:『這兩壩上扛糧包的都是男人,你怎麼能說女人的力量最大呢?』劉墉說:『微臣看見,剛才那邊那個女人把龍脖子都扭歪了。』」

  週三爺立刻恍然大悟,哈哈大笑起來。

  燕兒說:「老爺您還笑,他這是諷刺您哪。」

  週三爺說:「諷刺得好,諷刺得好,連皇上都那麼沒出息,我老夫還怕什麼。」

  顧全高聲說:「好啊,三爺您竟敢說皇上沒出息?」

  週三爺一愣:「啊……瞧我這臭嘴,我認罰……認罰。」

  三個人就這樣,說說笑笑,爭爭吵吵,酒席吃得熱鬧非凡,其樂融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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