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王梓夫 > 漕運碼頭 | 上頁 下頁
六〇


  許良年正想著今日早上的事,昨天他幾乎一夜都沒有睡,把每一個動作,每一句話都設計好了。想著想著,還偷偷笑過好幾回。鐵麟終於鑽進了他的圈套兒裡,幾乎沒費什麼勁兒。這個叱吒風雲的英雄,這個鐵面無私的總督,這個一心想掃除漕弊的二品大員,不是像一團軟棉花似地癱在一個孌僮的身上了嗎?哈哈,都他媽是假的,都他媽是兒媳婦肚子——裝孫子,都他媽是吃糧食的,我就不信你鐵麟不食人間煙火。他想像著鐵麟的尷尬,鐵麟的無地自容,以及下一步如何將鐵麟牢牢地抓在手裡……全想好了,就是事態的發展沒有按照他的設計進行。他見到鐵麟,跪下來本來是出於禮節,甚至出於對他的嘲弄,可是鐵麟就成心不讓他起來。就這麼一直跪著,無論你說什麼,只要是跪著,就先比別人矮半截。他把那串香珠兒拿出來,鐵麟居然還是面不改色心不跳。是呀,他心跳什麼呢?人家是朝廷命官,玩玩孌僮誰又能怎麼樣呢?不過是名聲不好聽罷了,要是人家不在乎名聲呢?鐵麟就好像不在乎,至少在許良年面前是這樣表現出來的。許良年給鐵麟拋出個圈套兒,鐵麟反倒用那圈套兒套住了他,不但套住了他的手腳,還套住了他的脖子。真可謂是陪了兒子又折兵。

  想到這些,許良年突然膽虛起來。他突然覺得鐵麟很厲害,他遠不是鐵麟的對手。在很長時間裡,許良年是瞧不起滿族官員的。無論是文官還是武官,漢人都是靠真才實學和真本事上來的。而滿人呢,他們可以靠祖宗,靠關係,靠皇帝的恩賜。在他的眼睛裡,滿族的官大多是像金簡那樣的草包。沒想到居然也有鐵麟這樣精明強幹之流,看來朝廷還是長了眼睛的。

  說實在的,將妞妞派向鐵麟的身邊,原本他也沒有抱著什麼重大目的,只不過是投石問路。他不知道鐵麟有沒有斷袖之癖,他甚至曾經聽說過鐵麟是不近女色的。一個不近女色的人能喜歡男僮嗎?但是,他卻知道鐵麟有乳癮。當然,這也是道聽途說而已。鐵麟有乳癮是個絕密,怎麼會傳出來的呢?他對這事也同樣是半信半疑。但是,通過妞妞對鐵麟的試探,他現在倒是寧可信其有,也不信其無了。無論什麼時候,一個大人物,或者一個被公眾關注的名人,是沒有什麼秘密可言的。而長期以來,為了掌握鐵麟的動向,他就想在鐵麟身邊安插一個人,一個很可靠的人。

  許良年懷裡摟著小鵪鶉,想的卻是自己的心事。就這樣心潮澎湃地想著,也不知道過了多長時間了。小鵪鶉就這樣默默地流著眼淚,不急也不惱,服帖溫順得像一隻可憐巴巴的小動物。許良年的胸脯子已經被小鵪鶉的淚水浸濕了一大片,突然,許良年心裡一動,又一個深謀遠慮的計劃在他的腦子裡生髮出來。他伸手扳起小鵪鶉的腦袋,柔和地問:「多長時間了?」

  小鵪鶉低聲說:「已經快五個月了。」

  許良年算計著,五個月,明年二月份就能生了……

  小鵪鶉說:「都說酸男辣女,我就是想吃酸的,說不定是個兒子。」

  許良年說:「你想把這孩子生下來?」

  小鵪鶉說:「養兒防老,我總得有個依靠呀。」

  許良年想了想,說:「這樣吧,我在北京城裡給你買套房子,你離開通州這個地方吧。」

  小鵪鶉急忙問:「你是叫我從良。」

  許良年說:「你總不能當一輩子婊子吧?」

  小鵪鶉一聽,立刻撩起被子,一軲轆爬起來,光著屁股跪在許良年的身邊,咚咚地就給他磕起了頭:「許大人,小鵪鶉這輩子也忘不了您的大恩大德。我一定把我的兒子……不……是咱的兒子扶養成人……讓他像您一樣,幹大事,有出息,有前程……」

  許良年心疼了,一把拉倒了她:「快躺下,別凍壞了。」

  小鵪鶉緊緊地摟著許良年,用肢體繼續表示著對許良年的感激之情。

  許良年說:「不過,你不能再叫小鵪鶉了。」

  小鵪鶉說:「我不是改叫杜鵑了嗎?」

  許良年說:「杜鵑這個名字也不能叫了。」

  小鵪鶉問:「那叫什麼?」

  許良年說:「到時候再說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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