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王小波 > 舅舅情人 > | 上一頁 下一頁 |
八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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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孩走後,王安想了很久,他忽然徹底揭穿了這個謎。有兩點是他以前沒有想到的,第一是那女孩和王安的老婆很熟,王安可以想像他老婆在荒坊裡很寂寞,如果有一個女孩來做伴她就會把什麼都說出來。還有第二點,就是這女孩一直在偷東西。按照規律,地方上出了大案公差領命破案時,總要收家屬為質。她想用這種方法把王安的老婆攆走,所以這兩年長安城裡的大竊案層出不窮。不過王安在衙門裡不屬機智幹練那一類,所以總也捉不到他老婆頭上來。直到她偷到皇帝頭上,方才得逞。想明瞭這兩點,王安覺得這案子他已經諳然於胸。他對追回手串又有了信心。他在燈裡注入新油,在燈下正襟危坐。他知道那女孩一定會回來的。 她果然回來了,坐在王安面前吐舌頭做鬼臉。王安視若不見,板著臉說: 「甥女兒,你別擠眉弄眼,這不好看。我問你,你胸上的紅點是天生的嗎?」 女孩一聽,小臉登時發青。王安又說:「你舅娘對你多好,連奶都給你看,可是你卻累得她坐牢,你不覺得可恥嗎?「 女孩的臉又恢復了原狀,她說:「有什麼可恥的?我早就想送她進牢房。我聽舅娘說,上次舅舅勒死一個賊就在佛前懺悔,發誓道今生再不捉賊,伸左手砍左手,伸右手砍右手。可是你卻一連捉了我三次,怎麼也不知道羞恥?還不把手砍下來!」 王安臉紅了一下說:「這也沒什麼可恥的,大人者,言不必信,行不必果,手也不一定要砍。」然後他覺得這樣不足以啟迪女孩的羞恥心,就說: 「甥女兒,你胡鬧得夠了,又偷東西,又點假痣,還把贓物揣在懷裡,這全是學你舅娘的舊樣。這種小孩子的把戲,你還要耍多久?」 「舅舅既然說我是小孩子,那我就把這戲耍到底。」 王安為之語塞。那女孩又說:「其實我並不是小孩子,舅舅伸手捉了我,我就是不折不扣的女賊,你該用對待女賊的態度對我。」 王安苦笑著說:「舅娘是個苦命人。十年前舅舅無禮強暴了她,到今天她對我還是又抓又咬。這是舅舅的孽債,不知什麼時候才能還清。甥女兒,我們不能讓舅娘再受苦,否則舅舅的孽債就更深重了!」 「呸!她算什麼苦命人?你這話只好去騙鬼!」 女孩說,王安的老婆是什麼樣的人,她比王安還清楚。白天來看時,王安的老婆蓬頭垢面音嗓粗啞,顯得醜陋不堪。她用男低音說話。說到王安,她說他是一群豬崽子中最下賤的一隻。十年前他用鐵鍊子勒著脖子把她強姦了,她說王安的身體毛茸茸的,好像只大猴子。在夜裡,因為夫妻的名分和女性的弱點,讓他佔有了她的肉體。白天想起來,就如喉嚨裡含了活泥鰍一樣噁心,她真恨不得把王安吃掉,以解心頭沉鬱十年的怒氣。然後她給女孩看她指甲上的血跡,說她剛把王安抓得落荒而逃。這時她哈哈大笑,就如墳地上的貓頭鷹,她還直言不諱地承認自己是母夜叉,被王安強姦之後,除嫁他別無選擇,就如被裝進籠子的瘋狗,她只有啃鐵條消磨時光。 晚上遠看王安的老婆,就發現一切都很不同。她在鏡前梳妝著衣,等待王安回來。那時她肩上披著的長髮沒有一絲散亂,身上穿著錦絲的長袍,用香草熏過,沒有一個污點,一個皺褶。她臉上掛著恬靜的微笑,用柔和的女中音說話。說王安是公差中的佼佼者,她曾是賊中的佼佼者。最出色的賊一定會愛最出色的公差,就如美麗的死囚會愛英俊的劊子手。那時候她顯得又溫柔又幸福,又成熟又完美,高大而且豐滿。女孩痛恨她佛一樣的豐肩,天女一般的寬臀,看到她像大理石雕成的手和修長的雙腿,女孩真恨不得死了才好。 她說到王安對她的冒犯,有和白天很不同的說法,她說當鎖鏈忽然套到她頸上時,在最初的驚慌之後,她又感到一絲甜蜜,這種甜蜜混在鐵鍊的殘酷之中。王安鎖住她以後,猶豫了很久,這使她想到自己有多麼美,然後他牽著她到嫩黃的柳林裡去,她隱隱知道要出什麼事。那時她跟著鐵鍊走去,腳步蹣跚,有時想喊,可始終沒有喊出來。 強暴來臨時,她拼命抗拒過,然後又像水一樣順從。她不記得失去貞操的痛苦,卻記得初春上午林梢的迷霧,柳條低垂下來,她的衣服被雪泥弄得一塌糊塗,只好穿上王安的外衣,踏著林蔭處半融的殘雪回家去,做他的妻子。 王安的妻子梳妝已畢,敞開胸襟,給女孩看她胸上的痣。她說月夜裡,王安把嘴唇深深印在這些痣上。女孩妒火中燒,恨不得把那潔白的乳房和鮮紅的痣都用燒紅的烙鐵毀掉。她束緊腰帶,又用布帶在臀下系緊,布料下顯出她的曲線。她說到王安會用溫柔的手把這些結解開,禁不住心花怒放。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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