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王海鴒 > 牽手 | 上頁 下頁 | |
八〇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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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們來有多長時間了?」曉雪看了看表,「二十分鐘了。」 這時同一病室的一個人告訴曉冰,何濤出去近一個小時了。 何濤走出病房,不見了他追尋的長髮女孩兒。他沒有停步,一直走,競走到了從前他和曉冰常來游泳的湖邊。夕陽下的湖水如同金色的綢緞。湖中似有游泳者。一女孩兒清脆的笑聲由湖心中傳來。 何濤好像看到了湖中游泳的曉冰,曉冰在向他招手。他臉上露出笑意,急急地向前走去。 何濤向湖中心走去,水漸漸浸沒了他的腰、胸、脖、頭…… 當何濤頭頂最後一圈漣漪消失時,厚重的金色綢鍛般的湖面又恢復了它的完整。 警車呼嘯著來到湖邊,撈起已浮上水面的穿著病號服的何濤。醫院的救護車也趕到了,姜學成從車上跳下來。他一看到何濤的屍體,腳一軟,癱了下去。 曉雪沒有下車,一隻手把丁丁的臉扭向別處。 夜很深了,路邊停著一輛灰色的淩志車,一個男人在車邊來回踱步,「哢哢」的皮鞋聲傳出很遠。 男人的手機響了,他接電話。 「喂?」 「沈先生,我是夏曉雪……」 「噢,我還沒找到何濤,車沒油了,一步也動不了。」 「曉冰呢?」沈五一看一眼歪在車內座椅上熟睡的曉冰,「睡了。」 「那就不要叫醒她,這些天她太累了……等她醒了再告訴她……」 「告訴她什麼?」 「何濤……何濤,何濤不在了……」 曉雪的聲音莫然中斷——電話被沈五一扣死了。 沈五一任手機忙音「嘟嘟」地響,忘了收線。 一刻鐘後,接到曉雪電話的鐘銳開著切諾基趕到了。 這裡是一個環境優美的地方,松柏青翠,垂柳炯娜。濃蔭覆蓋的小路上,走來——個面色蒼白、神情堅定的姑娘。 姑娘走到存放屍體的冷庫門口,兩個身穿藍大褂的工人要過了她手中的條子,三人走進冷庫。冷庫與普通房間沒什麼兩樣,大白牆,水泥地,裡面擺著三排一格一格的鐵皮櫃。這些櫃子很像放大了的文件櫃,或機關浴池的衣櫃。工人打開標有十三的櫃門,頓時,一團白煙滾出,兩個工人一人一邊,從裡邊「咣」地拉出一個擔架。 「看看是不是?」妨娘打開蒙著的白單子,看到了那熟悉極了的面孔。那嘴,那額頭,那每一道紋路……她再把單子往下拉,看到了為探親見媽媽他特地買的那身西服。她更喜歡他穿短褲T恤,可醫院通知給他換衣服時她還什麼都不知道,都瞞著她。為此她憤怒之極,但明智地沒說什麼。要想同他多在一起待會兒,她必須控制住自己,否則,人們便會拿「為了她好」的理由,阻止她與他的再見。今天是他走的日子,早晨一大早她就起來了,甚至還吃了媽媽為她準備的早餐。由於她一直表現得非常理智、正常,他們同意了她的要求——由她做告別前的準備工作。從他走失的頭一天他們分手後,她就再沒有見到他。好像一輩子沒有見到他了,真想啊,想得心痛。現在好了,終於又相見了。她去找他的手。 那乾爽的,大大的,柔軟的手。他的手形依然,卻沒有了溫度。 哦,這裡真冷,他們沒給他穿短褲T恤是對的。她把這只冰冷的手悟在自己的臉頰上,就像以前他們在一起時那樣…… 久立的工人忍不住道:「該走了。」 曉冰站起身讓開位置。否則他們會把她趕開。她心裡並不生氣,他們怎麼可能體會她的心情?誰都不會,包括媽媽,包括姐姐。媽媽和姐姐只是心疼她。她們與她沒有共同的創傷。 兩個工人一人頭一人腳地將屍體抬起,用了些力,將屍體甩上了準備好的一輛平車上。屍體的頭磕到了平車的車杠上,發出重重的一聲「嗵」。 曉冰大叫:「請你們輕一點好不好?!」她撲到平車旁,將那被撞的頭抱起摟在懷裡。她哭了起來。 何濤躺在濱儀堂的鮮花叢中,曉冰站在他的頭邊,目光一刻不離他的臉,屋裡都有些什麼人,人們都在做什麼,她一概不問不管。忽然,她感覺到了什麼。她抬起頭來,看到大門口人們簇擁著一對老人進來,老太太坐著輪椅。 極靜的一刹那。 「媽媽——」曉冰大叫著撲了過去。 曉冰暈倒在了何濤母親的懷裡。 一個高挑、漂亮的女人沿著走廊走來,她在一個房間的門口停住,看了看門上的號碼,然後敲門。門虛掩著沒鎖,她一碰就開了。屋裡沒有開燈,朦朧的光線中,可看到一個背倚著床,席地而坐的身影。女人開口了:「這是何濤的家嗎?」坐在地上的人回過頭來看看她。 「你是何濤的……未婚妻吧?」 「你……是誰?」女人雙手一拍:「哎呀,我總算找到你了!」曉雪來給曉冰送飯,曉冰——步都不願離開何濤的這間小屋。 媽媽說曉冰需要一段時間,叮囑曉雪常來看一看。快到何濤小屋時,曉雪似乎聽到屋裡有說話聲。誰?她加快了腳步。房間門開著一道縫,裡面的說話聲清晰地傳了出來。這聲音有點耳熟,曉雪站住了。 「……該負法律責任而沒有負,就不足以教育和懲戒有關的醫務人員,使他們今後能以高度的認真負責的態度去對待醫療工作……再看這裡——是否構成犯罪是負不負刑事責任的前提。怎麼樣算犯罪,關鍵看這幾點:危害行為和危害結果,以及二者的因果關係。這裡還舉了個例子,一個藥房因管理不善,砒霜標簽丟失,讓司藥當芒硝發了出去,死了人,當事人判了刑……」 曉雪忽然明白屋裡的人是誰了。她心裡一驚,頭一個反應是逃離,但她馬上又意識到不能這麼做。她屏住呼吸站在外面繼續聽。 屋裡,曉冰迷惑地看著面前這個女人。女人也發現念了半天對方毫無反應,她停住了。 「知不知道我為什麼要跟你念這些?」曉冰搖搖頭。 「書裡的意思聽懂了嗎?」曉冰仍搖搖頭。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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