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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五


  「我沒什麼事兒,給丁丁買的玩具。」

  「給我好了!」他說。

  王純細細看看他的脆,他躲開了她的眼睛。王純又笑了笑,她是那麼樣地理解他。兩人都不說話了、只有水柱衝擊水泥池底的「嘩嘩」聲。

  「等忙過這段,我們再好好談。」片刻後,鐘銳說。

  「不。」王純說,「我現在就要跟你談。」

  聽王純如此說,鐘銳本能地向水房門口看了一眼,不由地呆住了。王純順著他的目光看去,看到了站在走廊裡的夏心五,她身邊一邊一個站著的是曉雪和曉冰,稍後,是丁丁的主治醫生姜學成。

  夏心玉早就要來看丁丁、今天,女兒們實在拗不過她了,只好兩個人保著駕陪媽媽來。對於同行、並且是前輩的到來,姜學成自然不敢怠慢,他請夏心玉到醫生辦公室親自看了丁丁胳膊的X光片。從片子看丁丁的胳膊問題不大,很快就能恢復。姜學成建議道,「您要是不放心,可以讓孩子在醫院裡再住一段。孩子的醫療費可以報吧?」夏心玉說這個不用考慮,怎麼對孩子有利就怎麼辦,同時,她心裡對姜學成印象很好。憑著一個專家的敏銳,她已經斷定這個端莊沉靜的年輕人是個幹醫生的好材料。他認真、負責,富於同情心,業務也好。好醫生需要天賦。

  看完片子、姜學成陪她們一起去病房,去病房水房是必經之路,於是,他們看見了鐘銳和王純。

  「媽媽!媽媽你聽我說……」鐘銳說。

  王純急道:「不要說了!」又對夏心玉道:「阿姨,我來看丁丁,我走了。」說完急急地走了。

  所有的人都不說話。

  這天,王純在北京城燈光璀璨的街道上,走了整整一夜……

  王純一步一步上樓。老喬兩口子剛從早市攤七回來,正準備吃早飯,這時聽到單元門開門的聲音,許玲勞立刻做了個「安靜」的手勢,側著耳朵聽。

  王純關好單元門,又打開自己小屋的門,進屋後又關上了門。老喬屋裡,老喬看看許玲芳:「怎麼樣?」

  「聽動靜好像沒啥事。」

  「聽動靜能聽出什麼來!」

  「我去看看。」

  許玲芳走到門廳裡,為防止意外,手裡還拿了個碗做道具,擺出一副正準備進廚房的樣子,但她聽了半天,對門屋裡悄無聲息。她餓了,也累了,只好又回屋了。

  「她進屋就不出來了。」

  「沒事。要有事她就不會在這了。」

  許玲芳「嗯」了一聲,抓起在外面買的火燒咬了一口,道:「這幾天咱倆得多留點兒神,夏曉雪再來的話,我要不在,你招呼一下,想辦法別叫她倆……」她做了個「碰頭」的手勢。

  對面屋門又開了。許玲芳撂下火燒就出去了,正與王純打了個照面,於是她光明磊落地招呼道:「回來了?」王純顯然沒想到她會這麼和氣,愣了一下方道:「回來了。」

  許玲芳抓緊這工夫看看對方的臉,那張臉上沒有刨傷,但佈滿了內心的傷痛。王純被看得不知所以然,搭訕著又說了句:「我去掛個長途。」說著出去了。

  許玲芳進屋,「臉上挺光滑的,沒事兒。」

  「沒事兒好。」

  「她說她掛長途,給誰掛?……不行,我得聽聽去。」

  老喬不讓她去,許玲芳著急地說:「我瞅她臉色很難看,不出事倒罷,萬一有什麼事咱多掌握點情況不是好些?」樓下的公用電話處,王純在打電話:「喂喂,媽媽嗎?我是純純!媽媽……」她哭了,說不出話來,好一會,「沒事媽媽我真的沒事,就是想你了,我想回家……就這幾天吧,我明天就去跟單位說……媽媽,你身體沒事吧?一定好好保重啊……再見媽媽。」

  許玲芳趕緊回身上樓。她受了感染,眼睛鼻子都有些發紅,邊走,邊摸塊紙擤了把鼻涕。回到家,她對老喬說:「給她媽打電話呢,遇到難處就想起媽來了。唉,都比我強,我現在就是有天大的難處,難死,我媽也不能管我了。」

  「你跟著起什麼哄呢?……心軟了不是?說到底她才二十多歲,還是個孩子。以後長點記性。別腦子一發熱怎麼痛快就怎麼幹。我就一向不贊成報復行為,報復不成,窩囊;報復成了,空虛;那些壓根不是壞人的主兒還會感到內疚,比如你………」老喬喝了口水,繼續闡述他的生活真謗,「怎麼說呢?損人利己不好,損人不利己更糟!……」

  許玲芳聽著佩服得要命,目光溫柔傷感地看著自己的丈夫、道;「我沒看錯了你,你的水平,當總理都行。」

  老喬點點頭:「所以我一再跟你說,看人不能看—時一事,儘管我眼下被閒置在家,但是一旦出山……」

  「那是肯定的。」

  「唉,人生在世有一知音足矣!」

  王純打電話回來了,許玲芳把桌上的剩火燒在盤子裡歸置了歸置,提起熱水壺,嘴向對門努了努,「我給她送去。」

  「我去吧,我的人緣比你好點兒。」

  許玲芳眼一瞪:「你不許去!」王純正在收拾東西,許玲芳進來了:「王純,還沒吃飯吧?」王純努力遮掩哭過的痕跡:「我不餓許大姐。」

  「不餓也吃點兒。」她把火燒和水放下。

  「謝謝了。」

  許玲芳欲走,又沒走,停了停:「你怎麼了王純?」王純搖了搖頭,笑笑。

  「遇事想開點,什麼都能過去……」說完了,她連自己都覺著說得沒勁,咬咬牙,又道:「王純,我這個人你也知道,急躁,心裡擔不住事,毛病成多。是我對不住你,你心裡有氣有火,沖我撤吧,撒完了你或許能痛快點兒……」

  王純抬起淚水模糊的眼睛看著許玲芳,再也忍不住地哭了。

  她極力壓著哭聲,肩頭因此而劇烈抖動。許玲芳緊緊扶住那單薄的雙肩,感受著一個年輕姑娘沉重的傷痛、孤苦、柔弱和無奈,兩顆淚珠從她的眼中滾出,落在王純烏亮的髮絲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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