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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四


  「不搞實業?」

  「不。我有自知之明,我沒有你們那樣的學問。」

  鐘銳趕緊擺手,表示絕非如此,一邊在心裡緊著尋找新的話題。他一時找不到,屋裡靜默的瞬間,廚房裡的談話聲傳了進來。

  「你怎麼了?」是曉雪極力壓低的聲音。

  「沒怎麼。」曉冰聲音很高。

  「曉冰我跟你說這日子是我過不是你過,你幫不了忙也不要幫倒忙!」

  「就這日子你還能過?要我說趁早拉倒!」

  「你懂什麼?」

  「我是不懂,不懂你這是怎麼了。以前你多聰明多能幹,現在整個就是一個農村小媳婦兒,舊社會的!……」

  客廳裡的兩個男人如坐針氈。

  「你小點聲!」

  「就不小點聲!他有什麼了不起,不就當了個破經理嗎?上大街上看看,這種人多得都堵塞交通!……」

  「咣」!接著是「嘩啦啦啦」,不止一個瓷器被摔破的聲音,鐘銳「騰」地立了起來,沈五一按住了他的肩。

  是曉雪把手裡的一摞盤子捧到了地下,曉冰驚呆了。曉雪嘴唇哆嗦著:「你走,曉冰。」曉冰撲過去欲抱住姐姐的肩,曉雪一把甩開她,也不看她,重複道:「快走。馬上走。」

  曉冰走到廚房門口站住了,突然脫口而出道:「姐姐,你真不知道嗎?他、他、他,他有外遇!」

  儘管早在猜測之中,一旦得到證實,曉雪腦子裡仍是「轟」的一聲,炸了。

  喬軒回家了,老爺子打電話召他回來的,談他下崗的事,動員他去鐘銳的公司,以便能把自己也帶過去。喬軒對他爸的這事打心眼裡不以為意。雖說同樣是失去工作,但輪到他爸身上就不能叫下崗,下崗是應當工作的人沒有了工作,而他爸,五十多了,就該著把工作的權力讓給他人。好比同佯是死,有的叫天折,有的就得叫壽終正寢。當然話不能直著說,老爺子夠傷心的了。他只有曲意敷衍:「爸,您沒看看報止的招聘啟事有沒有合適的?」

  「有合適的我就不找你了。」

  小喬伸手拿過老喬身邊的那堆報紙翻看,老喬說:「甭看,沒用。都是要三十五歲以下,一米七八以上的。我就納悶了,這到底是招聘哪還是徵婚哪。」

  「爸,我在我們公司幹得好好的,不能為一點小事兒說走就走……」

  「『一點小事兒』?你爸失業是『一點小事幾』?!」

  「對不起對不起……爸,您能不能先緩一緩,緩幾個月,容我想想辦法。家裡要缺錢的話我這……」

  老喬斷然道:「我已經跟你媽說了。」

  「說什麼了?」

  「鐘銳公司要錄用我。」

  小喬若有所悟:「您主要是不願意讓媽失望……」

  「她信任我了一輩子,她認定我是個人才……」

  「您當然是人才,但是您得跟她講講道理,比如長江後浪推前浪……」

  「我說過我已經跟你媽說過了!」

  「那就這麼著,你每天早出晚歸去上班,等到有了新的去處後再告訴她事情的……部分真相。說你不愛在鐘銳那裡待了,說你炒了他的魷魚,怎麼樣?」

  「聽著挺好,可惜啊,不靈。你去上班到時就得按家裡交工資吧,這工資誰給你開?」

  「我們剛發的工資,給您三千。一個月交七百能交四個月呢。」

  老喬接過錢來,同時囑咐道:「四個月內你得想出辦法來。」

  有腳步聲在門口停下了,接著是鑰匙的「嘩啦」聲,喬軒緊張道:「我媽!爸,錢!快找地兒把錢放好!」老喬手忙腳亂地把錢放在立拒頂上的箱子下面,弄了一頭一胞的土。這時許玲芳由外面進來了,老喬轉過身對著她擠出一臉的笑:「回來了,玲芳……」

  該著老喬晦氣,還沒到晚上,事情就暴露了。玲芳找毛線,她正給者喬織毛衣,灰色兒的,差一點線袖子收不了尾。她恍惚記得立櫃上的箱子裡放得有線,去拿,於是,隨著玲勞拖箱子的動作,老喬塞在箱子底下的錢「啪」的落地。整個過程老喬都在場,但他無法阻止事態的發展。錢落地的瞬間,他絕望地閉上了眼。

  「這是什麼?」許玲芳拾起了錢。

  「我看看……」

  「錢!」

  「錢?多少?哪來的?誰放在那裡的?」許玲芳數錢,數完了,一聲不響地看看老喬。老喬做關心狀:「多少錢?」

  「你不知道?」

  「我怎麼會知道?」

  「不知道好。」玲芳收起錢,表情高深莫測。

  「是不是……喬軒放家裡的?打個電話問問,我去打。」

  「往哪打,大晚上的?這事等明天上班時間問問喬軒,不急,又不是少了錢。」她說完把錢掖在兜裡,轉身出了門,剛—出門,眼淚就掉下來了。不用說,這是老喬的私房錢,她去找鄰居田大媽,找她給拿主意。

  「男的要是偷著攢私房錢,不是有了外遇就是有了外心。」田大媽說。許玲芳更是傷心欲絕,一雙眼睛哭得像免子似的紅紅的。「你現在不能跟他鬧,不能打草驚蛇。得先穩住他,等確實抓住了把柄……」

  「我知道是誰!」

  「誰?」

  「我們家住著的那個小狐狸精!」

  「不能吧,兩人相差那麼大。」田大媽不好說哪裡相差那麼大,只好含糊其詞。

  「男的不在年齡。有才就行。」

  「這事可不敢亂猜。你家老喬人是不錯,但要說是跟王純那小丫頭,恐伯他………身體上也頂不佳吧。」

  「嗨,他呀,有句話怎麼說的?……身殘志不殘!」見老婆一去不返,老喬心裡慌慌的,搭著肚子不爭氣,不管發生了什麼事,自管要餓,老喬決定出門去吃飯,一來裹腹,二來排憂。走了半道他才想起兜中沒錢,又向回返。回到家裡,仍是沒錢,他便去敲王純的門,想借錢,順便借了這月的「工資」。沒想到他才走進王純的房間,被正回家的玲芳撞個正著。玲芳記盤紙各著田大媽的話沒有「打草驚蛇」,而是悄悄進了屋,眼睛,耳朵高度警覺著。他只在那屋待了一小會就出來了,這一小會當然不會「成事兒」。接著老喬下了樓,許玲芳來到窗前,目光冷峻地送丈夫遠去,同時稍感安慰地注意到:他獨自成行,身邊沒有王純……

  這天晚上不到十點,許玲芳就上了床。她想老喬若這時回來,就給他一個脊樑。不想她在床上躺了一個多小時,仍不見老喬的蹤影。她有點慌了,以往老喬這麼晚不回來而不說一聲,是絕沒有過的事情。忽然她想起會不會趁她沒注意的工夫他溜進了王純的屋裡?但她又安慰自己說這不可能,他倆想出事兒有的是機會,何必非得她在家的工夫?但那念頭一經產生就再也難以打消,且在她心中越燒越旺。許玲芳一個翻身坐起,販上鞋直奔王純屋裡而去。

  王純屋屋門緊閉,只有門下泄出的一線光亮。鐘銳在王純屋裡。

  鐘銳是被轟出自己家門的。曉冰說出了那句話片刻後,曉雪出來了,「你走!」她說,當著那個姓沈的客人和孩子的面。他想說幾句什麼,還沒張嘴,曉雪又說:「你走!」他不得不走,在凍結了一般的氣氛中。出門的那一刻,他感到屈辱,但緊接著,他又開始為曉雪難過。他想返回去,但沒有勇氣,他得等曉冰和那個姓沈的走了後再說。但一直等到十點鐘,仍沒有動靜,他只好離開了。

  他來到了王純這裡。

  王純一眼就看出他的精神不好,擔心地問又發生了什麼事。

  他決定什麼都不對她說,不能再讓她分擔什麼了。他就對她說他這幾天一直在加夜班,總共只睡了五六個小時,有點累了。這話也是實話。她讓他在她床上躺一會兒,他聽話地躺下了,居然睡著了。許玲芳就在這時擂響了門。鐘銳睜開眼睛,王純沖他擺擺手。

  「誰?」

  「王純!開一下門!」

  「我已經睡下了。」王純說。她犯了一個致命的錯誤。

  本來,她這時要是開了門,什麼事也沒有,鐘銳是和衣躺著的,翻身就可以起來,對方頂多是懷疑,但沒有證據。王純設想這麼多,只是本能地不想讓許玲芳進來打攪,哪裡想得到許玲芳此刻是抱著一定要敲開這屋門的決心。見王純不肯開門,許玲芳把田大媽叫了來,眼睛都急紅了,她斷定她家老喬就在這屋裡,全然沒想到老喬這會正醉在一個小酒館裡。

  「王純啊,我是田大媽,居委會田大媽。派出所委託我們查事兒,請你開一下門。」

  屋裡,王純不知所措了。鐘銳說:「開門!」起身去開了燈。

  許玲芳、田大媽爭著擠進了門,看到了鐘銳。

  許玲芳驚訝地失聲叫道:「鐘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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