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王海鴒 > 牽手 | 上頁 下頁
五一


  「我不會讓她知道的。我媽媽也不知道。」曉冰的聲音突然轉為帶著乞求的懇切:「王純,我想我們能解決這個問題,讓危機悄悄過去,不留痕跡……」

  王純不響。

  「他們的關係過去一直很好。為了我姐夫,我姐姐不借放棄自己的專業,丁丁是她一個人一手弄大的。我姐姐在學校時學習棒極了,英語日語都特別好。要不是為我姐夫為了丁丁,她現在都該從日本留學回來了,英語託福也考取了[……」

  王純困難地開口了:「曉冰,你是聰明人……」

  曉冰激動起來:「對,我還是現代人,我應當懂得你們的愛情,更應當懂得沒有愛情的婚姻是不道德的婚姻——算了吧王純,現在你不要跟我談什麼愛情了,現在這詞兒只能叫我噁心。愛情是什麼,不過是喜新厭舊朝三暮四厚顏無恥巧取豪奪的一面大旗!……」

  這時王純已經漸漸鎮定了,她抬起頭,看著曉冰:「我從來沒跟你隱瞞過他是有婦之夫曉冰,但你那時完全不是這個態度。當然我理解你現在的變化,可你也應該用一種較為客觀的態度來對待我。」

  曉冰氣得要命:「什麼是較為客觀的態度?橡以前那樣來稱讚你的選揮你的行為?是不是還要我去找我姐姐談談讓她同意給你讓位?」

  「我從沒提出過讓他……鐘銳離婚。」

  「這還用得著提?!」

  「就是真有這麼一天,你也不能責怪我。」

  「得怪我姐姐活該!」

  「得怪他們的婚姻早就死了,就是沒有我,也得有別人!曉冰,你為什麼不去找你姐蛆談談,幫她分析一下作為一個妻子她究竟失敗在哪裡呢?」曉冰盯著王純,她根本沒料到王純會是這個態度會說出這樣的話來。王純也勇敢地回視著她。曉冰的胸脯開始劇烈起伏,又要哭,這時候尤其不能哭。她想說幾句強有力的話回擊對方,但是她明白只要一張嘴,非得先哭出來不可。她無從發洩,猛地,她伸出拳頭照王純的肩頭狠狠打了……拳。從小到大從沒打過人,因而她的這個動作顯得非常突然也有些笨拙。打完後曉冰轉身便走,不是怕對方回擊,而是自己的眼淚已然控制不住了。王純由於完全沒有防備,向後踉蹌了一下,碰倒了放在寫字臺邊的暖水瓶。暖水瓶倒地,淚淚的熱水流出,如同熱淚。她蹲下來,去收拾水瓶的碎片。手微微地有些發抖,一不小心,被碎片刺破了,鮮血頓出。她用另一隻手捏任傷處,嘴巴倔強地緊閉著。

  曉冰一路哭泣著去找姐姐。父母離婚早,媽媽工作忙,從小,她就習慣于有事找姐姐,姐姐是她在這個世界上最可靠的避風港。多少個媽媽不在家的夜晚,她都是在姐姐溫暖的庇護下才得以安然睡去。姐姐讓她睡在床的裡面,自己睡在外面,為她擋住黑暗中可能有的一切可怕的東西:上小學時,她所有需要家長幫忙完成的聽寫一類的作業,都是姐姐承擔的;高考三天,每次走出考場,她第一眼看到的就是直立於七月流火中的姐姐和她肩上、背上被太陽烤幹的汗漬……

  資料室裡靜靜的,曉雪一人呆呆地坐在陽光的徽塵中,手裡拿著一件織了一半的毛衣,卻並不在織。門的響聲打破了寂靜,曉雪趕緊低頭織毛衣。

  「姐姐。」

  「曉冰!」曉雪有些意外,她以為是周豔。「你怎麼來了?」

  「路過。」曉冰環看四周,「你這夠清閒的。」

  「要不我能要求到這來。」

  「你就不該到這來!」

  「你沒家,你不懂。」就這個問題姐妹倆—一向有分歧,曉雪是主動要求由原來的財務處調出的,在處裡壓力太大,沒結婚時還成。

  曉冰說不出話,只呆呆地看著姐姐。在姐姐雪白晶瑩的額頭上,她發現了一道以前沒發現過的細細的皺紋,眼前又開始模糊了。

  曉雪邊織著毛衣邊又說了:「這花是剛跟人學的,特難。」織完那幾針,她拿起毛衣端詳著。

  曉冰趕快抹去眼淚。

  曉雪轉頭問:「怎麼樣?」

  「挺、挺好的……給他織的?」

  「他呀他的,他是誰?沒禮貌!」曉冰忍不住地:「姐姐,你整天這麼織呀織的,煩不煩呀?」」說話就該穿毛衣了,早幹早了,煩有什麼辦法?」

  「怎麼就沒辦法,不織不就行了?」

  「我要是你行,自己吃飽了全家不餓……」

  曉冰根本不想開玩笑:「你出去看看,現在街上什麼樣的毛衣沒有,你們又不是缺錢,省下時間幹點什麼不好!」曉雪詫異曉冰的態度,但還是耐心解釋道:「但這種花樣的毛衣我還真沒見過有賣的。見人穿過,顯得很有品位。你姐夫外面應酬多,穿著上不能馬虎……」

  「我姐夫我姐夫!你又不是為他活著!」

  「你怎麼了?」

  「我……」曉冰張口結舌。

  曉雪嚴肅了:「曉冰,你有什麼事,說吧。」

  「姐姐,你跟我說句實話,你感覺和我姐夫過得怎麼樣?」曉雪緊張起來:「就這麼過唄,怎麼了?」話已到嘴邊了,看看親愛的姐姐,曉冰開不了口。她改口道:「……他整天只顧他那些事,家裡什麼都推給你,你就一點不在乎?」曉雪明顯地松了口氣:「一個家,總得有個分工,等休結了婚就明白了。」

  「要是結婚就意味著失去自己,我一輩子不結婚。」

  曉雪笑了:「都這麼說,等真遇上一個你愛的人,沒准你還不如我……」

  「姐姐,你……很愛他?」

  「非常。」

  「無論怎樣都改變不了?」

  「怎麼回事,曉冰,出什麼事了嗎?」曉冰逃也似的離開了姐姐。

  曉冰半躺在家中的長沙發上看天花板,電話鈴一響再響,她卻一動不動。電話是何濤打來的,她——聽到他的聲音就扣了電話,再打來,她乾脆不接。夏心玉下班回來正在換鞋,電話鈴又響了,夏心玉叫道:「曉冰,接電話!」曉冰不接。夏心玉去接了電話.「找你。何濤。」

  「我不在。」

  「怎麼回事?」

  「跟他說我不在!」夏心玉去回了電話回來,看著曉冰的臉:「你們吵架了?」曉冰摟住媽媽「哇」地大哭起來。

  第二天曉冰就病了,高燒近四十度,兩頰呈深玫瑰紅,嘴唇卻毫無血色,夏心玉沒去上班。下午,睡醒一覺後,曉冰燒退了些,夏心玉端來自配的糖鹽水,讓她喝。看著萎靡的小女兒,媽媽歎息著,現在的女孩子太嬌氣了,為一點小矛盾小挫折,就能搞得這麼天翻地覆。她很想批評曉冰兩句,但看著她那病低概的小模樣,沒有忍心。何濤又來電話,夏心玉放下電話後對曉冰說:「何濤來電話了,想來看看你,我同意了。」

  「他來,我走。」

  「不要太任性……」

  何濤來了,夏心玉開的門。「你們怎麼了,何濤?」夏心玉小聲地問。見何濤不說話,夏心玉又說:「去吧,在她房間裡。發了一夜燒,才退下來。你陪陪她,我去買點吃的。」

  何濤來到曉冰的房間,看著曉冰如驟然凋謝的花似的面孔,心裡很難過,卻不知從何安慰。他在曉冰的床腳處坐下來。

  「你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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