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王海鴒 > 牽手 | 上頁 下頁 | |
四三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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丁丁今天學英語了,並且受到了老師的表揚;馬思明中午睡覺尿床了,丁丁上小班的時候就不尿床;今天來了個新老師,新老師穿黑衣服;晚上的飯裡有棗,苦……拉著媽媽的手,仰頭看著媽媽的臉,丁丁把今天幼兒園的新聞一項一項報告。走出幼兒園的大門,媽媽把他抱上自行車了,他仍然不停地說著。 「媽媽你知道『伯那那』是什麼嗎?」 「不知道。」 「連『伯那那』都不知道呀!告訴你吧,我只說一遍啊,是香蕉!」 「噢,是香蕉!」 「我還會好多呢,老師今天教的。」 曉雪笑了,摸摸丁丁的頭。她笑起來的時候尤其像曉冰。 姐妹倆長得很像,卻又完全不像。如果說都是水,妹妹是溪,姐姐是潭。躲在幼兒園門邊的樹後,王純想。「她」騎上車,走了。 王純趕快也騎上了車。騎了近半個小時,「她」拐進了一個胡同。 開始王純想,「她」是要由胡同裡穿過去,因而當曉雪在一個小院門口下車,抱下丁丁,並搬著李進院時,王純驚訝了。 人們正在做晚飯,擇萊淘未,一片忙碌。丁丁跑進去,爺爺奶奶叔叔阿姨挨著個地打招呼。曉雪推著車子跟在後面,大家紛紛向她誇獎丁丁「真好」 「真聰明」 「真叫人喜歡」。東屋奶奶從屋裡抱出曉雪早晨晾在院裡的衣裳,告訴她,「中午這裡下了陣子大雨,這雨下得邪性,打胡同口為界,外面沒丁點雨星。」曉雪接過衣服說,「太謝謝了。」奶奶說,「嗨,都是街坊。」 丁丁蹲在牆根研究螞蟻,曉雪在水籠頭下洗萊,身體向院門微側。一絡髮絲垂下遮住了曉雪的限睛,她直起身,用胳膊把頭髮捋到後面,於是站在院外的王純看到了她的臉,臉上神情恬淡。曉雪感覺到了,轉頭向院門的方向看,王純趕快縮回腦袋屏息靜氣貼牆而立。又一個下班人歸來,奇怪地看了她一眼,問她找誰。王純咕嚕了一句,騎上車,離開了這條胡同。 呼機又響了,還是「鐘先生」。王純沒回電話,她認為想要說的話電話裡說不清,雖然還是得見一面,但得白天去,今天晚了,晚上去容易讓人以為是一種暗示。 鐘銳很忙,他在做成立公司的準備。 不久前,在計算機交易會上同他有約的報社張先生解除了約定,因為方向平說鐘銳的產品與正中公司有著法律糾紛。鐘銳不能不慨歎方向乎的能量和執著。張先生拿著產品找到了實力雄厚的千科軟件公司,要求做出同樣的產品。千科能形成今日之規模確有道理:它立刻從中發現了有價值的東西——人才。 兩天之後,他們找到了鐘銳,提出了令鐘銳抨然心動的合作條件:為他投資一百五十萬元,兩年後以產品退還;鐘銳可自行成立公司,財政、人事、技術保持相對獨立,他們只要求這個公司掛千科的牌子,是千科的子公司。這樣的條件焉有不同意的道理?職方一拍即合。簽定協議後,錢很快投了過來,鐘銳租下了與自已小屋挨著的另外兩間房子。這些天他同譚馬一起,做著成立公司的諸多雜事:前天商場來為他們安好了訂購的窗式空調,機房需要恒溫;昨天郵電局來安了電話,今天上午通了;下午,工人來送定購的辦公家具。這所有事的嘈亂、無緒、瑣碎,弄得鐘銳頭都大了。做這些事實在不是他的強項。趁人不注意,他悄悄溜回了自己的小屋,沒想到剛打完一個電話的工夫,滿頭大汗的譚馬就找來了:「老鐘,文件櫃放不下,就差一釐米,你去看看。」 「馬上去。」 「現在去!」鐘銳只好說,他剛呼了一個電話,正在等回話。潭馬斜他一眼,很響地關了門,走了。 電話不響,已經記不得這是第幾次了。 她為什麼不回電話?可是她回電話他又能對她說些什麼?非此即彼的選擇在鐘銳還有設想好的情況下來到了面前。 譚馬推門進來了,送來的辦公家具總算基本安置妥當,工人們都走了,僅有的兩瓶水被他們喝得一滴不剩,譚馬一直渴著。 這幾天譚馬對鐘銳的狀態很不滿意,認為他避重就輕,心不在焉,馬馬虎虎,瞅空就躲到一邊打電話,像個正在談戀愛的小青年兒。得跟他談談,有事兒說事兒,這麼著不行!鐘銳兩腿縮在椅子底下,脖梗抵著椅背,十指交叉放於腹部之上,一動不動。田馬進來時他仍不動。潭馬走過去,他還是不動,譚馬伸出一隻手在他面前晃了晃,鐘銳方猛醒一般拾起頭來:「幹嘛?」」你怎麼啦?」譚馬審視他。 「什麼怎麼啦?」 「你不對勁啊!」 「得了。走,吃飯去,想吃川菜還是粵菜?我請客。」 吃飯時譚馬特地要了酒,想讓鐘銳「酒後吐真盲」,結果還沒等鐘銳開口呢他先醉了。他邊哭邊把唱歌劇的前妻控訴了一番。故事是陳舊的,發生在熟人身上就有了新意。 「……她和那個『奧賽羅』上床半年多了,人家告訴我,我不信,說人家是嫉妒,可從此心裡就不踏實。有一次我就說是出差,姚了個最遠的地方說,新疆,然後突然聞回家。一開門我就感覺到了剛洗完澡後的水汽和香波昧兒。臥室的門沒關,燈開著,一個胸前長著毛的高大男人站在我的床前,低著頭,叉著腿,你猜猜他在於什麼?……猜猜!」見鐘銳搖頭,潭馬張著水汪汪的醉眼笑笑,拿把湯匙在自己小腹下比劃了一下:「他『滋滋』地往自個兒陰部噴香水!……就為這麼個不男不女的怪物她把我甩了!我哪裡不如人,不就是個子矮點嗎?……」 那天晚上譚馬醉得站都站不住,鐘銳費了很大勁才把他弄回去。一夜之後他再看到他時,潭馬瘦小的身體似乎又編了一圈,頭髮蓬亂,黃灰著一張腦,腦袋上勒著根帶子——他說他「頭疼欲裂」——活像一個潦倒的小日本兒。他反反復複地跟鐘銳說:「好好幹,老鐘,咱們這把一定要好好幹,幹出個樣兒來讓她們看看………」 「身高不足事業補?」鐘銳開玩笑說。 「對。」譚馬蹬著兩隻眼,一點不笑,接著就開始跟鐘銳談工作:「架子已經支起來了,現在咱們最需要的是人。把喬軒弄來,他行。」 「可以呀,你們是師兄弟,你去辦。」 「喬軒在那裡一個月四千塊。」 「他才二十多歲,完全沒必要早早地就把自己定位在錢上……」 譚馬擺擺手,「他要是你親兄弟,行;一般關係,光跟人說這個,沒用。」 「工資上,我們盡力滿足他的要求。」 譚馬兩手撐著桌子站起來,「要的就是你這句話,我現在就去找他。」 「你頭不疼了?過幾天吧。」 「不頭疼還不會有動力。」說著譚馬就給喬軒撥電話,約好時間後放下電話就走了。 譚馬走後鐘銳半天沒動。譚馬的故事和他的激烈反應使他受到了驚嚇。儘管他一再對自己說譚馬的情況和自己的不同,但他還是不能不聯想到自己,不能不聯想到曉雪。倘若有一天曉雪知道了真情,她會怎麼樣?不能再拖了,趁事情還沒鬧大,應該當機立斷。 王純一看到小學校那白色的鐵柵欄門、紅磚的傳達室小屋、屋邊搖曳的綠柳,這些天來的怒氣反感敵意就軟化了、溶化了、消失了。她心跳加急,腳步不由得加快。她看到了他那間小屋的窗戶。他在裡面嗎?他在幹什麼?「王純?!」王純嚇了一跳,定睛一看,是譚馬。他就站在她的對面。她光顧看窗戶去了。由於喜悅,譚馬忽略了王純臉上的窘色,只顧自己滔滔不絕;「幸虧我晚走了幾分鐘,要不咱倆不就碰不上了?你來之前該先打個電話來的。噢,你不知道這的電話。你還不知道我們裝電話了吧?……這些天,好多事。對了,你怎麼樣?真不巧,我還要去辦事,跟人說好了……走走走,一塊走,邊走邊說,中午一塊吃飯。」他話說得快而密,下意識地不給對方插嘴的機會。 「我來找鐘銳。他在上面嗎?」譚馬沉默了,片刻後說:「聽我的話,王純,不要太任性。」 發熱的頭腦被兜頭澆了一盆冷水,王純記起了此行的目的:「譚馬,我現在才懂得了你以前說的那些話的意義。你放心,我已經成熟了。」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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