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王海鴒 > 牽手 | 上頁 下頁


  鐘銳從兒子房間裡出來,轉身去了客廳,動作更急促地各處亂翻,仍是一無所獲。他無計可施地拿起了電話。已經到吃飯時間了,上哪去玩這會也該回來了。

  電話果然有人接了,是鐘銳的小姨子夏曉冰。曉冰二—中多歲,跟姐姐長得很像,黑髮飄逸,是師範大學藝術系的研究生。

  「喂?」曉冰嘴裡正嚼著飯,聲音顯得有點含糊。

  鐘銳一下子拿不大准:「是……曉冰嗎?」

  「有何貴幹,姐夫?」

  「叫你姐接電話。」

  「我姐不在。」

  「那她去哪了?」

  「她又不是我老婆我怎麼知道。」

  正在吃飯的夏心玉皺起了眉頭。夏心玉是曉雷、曉冰的媽媽,年近六十歲,有著六十歲人的白髮和皺紋,也有著六十歲人才可能有的安詳和睿智。她在婦產醫院做科主任,是那種病人一見就會全身心信賴的醫生。她責備地沖小女兒搖搖頭,曉冰回了她一個鬼臉。

  電話那邊鐘銳著急起來:「這人!上哪去也不說一聲,哪怕留個條呢!」

  「你從來上哪去、幹什麼都通知過她嗎?」

  「……你姐真的不在?」

  「真不在。不信,你來搜!」

  「這就怪了。她還能去哪?」

  「你有事?」鐘銳囁嚅地:「不知道她把手紙……藏哪裡去了。」

  曉冰立刻明白了,開始大笑,笑得說不出話來。夏心玉起身要拿電話,被她推開了。

  鐘銳只好舉著話筒耐心聽曉冰笑。這工夫,廚房——邊灶眼上麵條湯溢出一地,另一邊灶眼上油鍋著起了火。譚馬坐在馬桶上,抽著鼻子叫起來:「鐘銳,怎麼這麼大煙昧啊?」鐘銳猛地想起了爐子上坐著的鍋,扔下電話就往廚房裡跑。

  聽到電話裡傳來「嘟嘟」的聲音,曉冰放了電話,回到餐桌旁:「我姐夫。」

  「他什麼事?」

  「他能有什麼事……媽媽,我真不懂,我姐怎麼能和這樣的人過,還過了六年,夠有毅力的。」

  夏心玉自顧自吃飯,沒理她。

  鐘銳家廚房裡已是濃煙滾滾,火焰在鍋內跳躍。鐘銳沖過去想關火,被地上的麵條湯滑倒。他四肢著地撲倒在爐前,頤不得站起來,趴在地上伸長手臂先關上兩個火的開關,這才起身去端著火的鐵鍋。設想到鐵鍋把兒已被燒得滾燙,鐘銳「嗷」的一聲怪叫把鍋扔下,又急中生智抓起鍋蓋扣到鍋上,這才算消除了險情。看看手上已經起了大燎泡,他不由氣從中來。

  「怎麼了鐘銳?」被困在衛生間的潭馬問。

  「沒你的事兒!」

  「手紙呢?」鐘銳大踏步走到他的工作室,從電腦旁的打印機上撕下一張打印紙向衛生間走去。

  譚馬難以置信地接過了這「手紙」:「這文件……不要了?」

  「不要了。」

  「你們家都用這當手紙?」

  「對。」

  「這手紙也……太硬了點吧?」

  「多搓一會就好了。」

  譚馬只好「刷拉刷拉」地搓紙。

  鐘銳再接再厲地找手紙,此時此刻這已成了他的信念——他就不信他找不著!衛生間裡,潭馬提好褲子,準備洗手,只見洗手池裡堆滿了小孩兒的滋水槍、小水桶等玩具。他返身彎腰去浴缸處洗手,不料一打開水籠頭,水從頭上方的蓮蓬頭裡直落而下,把他澆了個透濕。

  鐘銳徒勞無功地站在房間中大喘氣,譚馬出現在門口:「我走了。」

  「你身上……怎麼了?」

  「正如你所看到的——濕了。」

  「把濕衣服換了吧,穿我的。」

  譚馬斜著眼:「你知道你的衣服在哪嗎?」電梯裡,一身狼狽、肚皮空空的譚馬兩眼看天,絕不理會電梯員詢問的好奇的目光。

  天徹底黑下來了,喧嘩漏熱的城市進入了夜的寧靜和清涼。

  鐘銳躺在客廳的長沙發上鼾聲如雷。譚馬走後他全然再無做飯的興趣,翻出一包兒子的「旺旺燒米餅」坐在長沙發上吃,還吃著呢、就睡過去了。他已經三天三夜沒有睡覺了。

  清晨的一縷陽光穿過沒關窗簾的窗子,印在鐘銳臉上,並肆意擴大著它的面積。那溫度和亮度使鐘銳睜開了眼,意識卻仍在睡眠中滯留,不知道現在是什麼時候,不明白自己在什麼地方。就這樣楞了一會,大腦功能驀然恢復,他「騰」地從沙發上跳起,大步向臥室走去。

  臥室,他和曉雪的那張雙人大床整齊如昨。他轉身來到兒子的小屋,床上同樣空空的。鐘銳呆住了:天!「鈴——」鐘銳心裡一陣輕鬆,沖進客廳抓起電話:「曉雪!……」

  不是曉雪,是一個男人的聲音。

  樓下門前停著一輛黑色的韓國「大宇」車,裡面坐著正中電腦公司的總經理方向平,他看上去精明強幹,正用手機跟鐘銳通話。他與鐘銳同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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