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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十三


  4.靈芝一吐為快

  自媽媽走後,小雨一直沒有回家。這天遺體告別後,她又回了自己的小家。晚飯後,會揚勸她回家一趟,她執意不肯。她不想回去。她怕回去。家裡頭到處都是媽媽的影子。

  會揚說:「你爸爸此刻非常難過,他會自責,你不回去,他會覺著你也在責備他。」

  突然地,小雨說:「會揚,不要恨媽媽!」

  會揚緩緩搖頭:「你媽媽只不過是對我說了實話……」

  「理解就行,別受影響,他們是他們,我們是我們……」

  會揚未置可否,只拍拍小雨的頭:「走吧。」

  小雨起身,跟會揚走。二人出門,關門的聲音驚動了住在近鄰的靈芝。他們下樓後,靈芝租住的大門輕輕開了一道縫,靈芝目送著他們下了樓。

  譚教授坐在小雨媽媽的房間裡,床上已是人去床空,譚教授坐在床前久久不動。恍惚間,看到妻子微笑著坐在床上看著他:「我同意離婚。」……他騎車帶她,奮力蹬上一個大坡,她把臉緊緊貼在了他的背上……他們一起散步,肩並肩的背影消失在暮色的金輝裡……年輕時的他們一起在舞臺上盡情唱著《山楂樹》……

  小雨和會揚到家,在小雨媽媽屋裡,看到譚教授一動不動的後背。

  小雨輕輕叫:「爸爸。」

  譚教授慢慢回過頭去,看著女兒女婿,眼睛濕潤了。

  「你媽媽不該走這麼早的,毫無疑問,我提出離婚對她是一個很大的精神刺激,導致她身體免疫力低下,免疫力低下導致感染,直至導致了現在這個結果。正常情況下,她不該走這麼早……」

  面對這樣邏輯嚴謹的分析,小雨和會揚誰都說不出什麼。

  譚教授看女兒:「小雨,你心裡是不是恨爸爸?」

  「不不不,沒有。哪裡有……」

  「我自己都恨我自己。」

  會揚看著這父女倆,一言不發……

  清晨,會揚去上班,出門,關門。隨著門關的聲響,靈芝住的房門應聲開了道縫,見是會揚,門開,靈芝出來了:「會揚哥!」

  會揚笑笑:「靈芝,我們家安電話了,你有事可以電話聯繫,免得還得老聽著門……」

  靈芝點點頭,歎口氣,「你上班去?正好,一塊走。我正想找人說說話,這些天了,心裡頭憋得難受。」

  一路上,都是靈芝在說,說的都是譚小雨。

  「……譚小雨做事真絕啊!你跟我有矛盾,有意見,是你我的事,阿姨生病你不該瞞著我。阿姨對我像對自己的孩子,可她走的時候我都不知道,生病住院我都沒能去看她一眼!……」

  「小雨不會是有意瞞你,可能是沒顧得上告訴你。」

  「她怎麼顧得上告訴你了?」會揚對這種孩子氣的邏輯一時也無以反駁,沒吭。靈芝說:「——她就是故意的!噢,你在山東長島她都能想到打電話叫你回來,我就住在她家旁邊她就想不到跟我說一聲?鬼才相信!……這件事,我一輩子都不原諒她!」說著眼圈紅了。

  會揚不得不說了:「靈芝,你這麼說就有點孩子氣了,你和我不能比,我畢竟是她的——」他有點卡殼,費力地想說下去。

  「你想說什麼——她的丈夫,她們家的女婿,是不是?」氣頭之上不顧一切地道:「得了吧你,別自作多情了,就沒見過你這麼傻的——辛辛苦苦扒心扒肝地為她想,掙錢供她上學,教她本事,就不想想,等到她翅膀硬了比你強了的時候你怎麼辦!……」

  會揚一笑:「她現在就比我強了。」

  靈芝賭氣地:「知道就好。我是不願意跟你說,不願意刺激你……」

  會揚站住:「什麼事?」

  靈芝最終還是沒說什麼實質性的話,她不能出賣小雨媽媽,因之揮揮手大而化之:「什麼事倒沒什麼事,反正,按常理,你這樣下去,總有一天比那秦香蓮還得命苦!」這個比喻讓會揚不由得笑了一笑,靈芝恨恨地:「還笑還笑!我就知道你不會把我的話當回事,不會把我當回事,你,你們,壓根就瞧不起我!」

  會揚正色道:「又說這種話!靈芝,我從來沒有瞧不起你,相反,一直非常尊重你。」

  靈芝盯著他:「尊重?我倒寧可拿這尊重去換一點別的!」會揚假裝不懂,靈芝幽幽地:「我也是。一個農村戶口的小保姆,在這個大北京城裡,誰會把你當一回事?趁早就別做夢了!」跑開,卻被會揚一把抓住,靈芝仰起臉來,已然淚流滿面。

  會揚說:「靈芝,我雖說是殘了,但沒有傻,心裡頭全明白。只是我現在不能說什麼,所以不說。」

  靈芝問:「如果你能說,會說什麼?」

  會揚避而不答:「為小雨所做的一切,我心甘情願,這是我的責任。至於這樣做的結果,早在我的意料之中,無須任何人提醒。」停一停,「那天晚上我和她去她家陪她父親,她父親的悲傷是真的,可他當初要離婚的時候,也是真的,區別只在於,他的妻子在與不在。我可不想走到這步,用她媽媽的話講,不想耗到最後,讓曾經有過的美好蕩然無存;更不想像她媽媽一樣,活著是別人的累贅,死了才讓人內疚!」

  靈芝驀然看會揚,會揚看前方,神情冷峻。

  5.理解萬歲

  譚小雨上班。鑒於她的情況,誰也無法批評她什麼。只是,她的不幸終歸是她個人的不幸,金潤的事業還要發展,房子還得賣,新房子還在起,生活不會因某個人的不幸而停止或改變它的發展速度發展軌道。這天譚小雨上班後,經理熊傑就向她鄭重提出:「譚小雨,我建議你再去冉書記家一趟。」小雨搖頭,熊傑耐著性子:「跟她說明一下情況,說說你母親的情況,……」

  小雨脫口而出:「不!」

  熊傑提醒她:「這可是十二套房子啊!」

  小雨搖頭:「沒有用的。那孩子現在還住在醫院裡,臀部長了兩大塊褥瘡,那孩子是她的命。」

  「有用沒用的咱去一趟,死馬當活馬醫!」

  「我不想去,我沒臉去,熊總你不要再逼我了!讓我們憑實力競爭吧,好麼?」

  熊傑冷冷地:「如果是,實力相當呢?」

  小雨無語,表情倔強。相持不下時一個電話打來,打電粣的正是冉書記所在集團負責房子事宜的處長,找譚小雨,通知她集團已決定了購買金潤的房子一事。

  下午,下班後,飯都顧不得吃,小雨打了個車就直奔冉書記家去。事先沒跟她聯繫,不好意思聯繫,一切都等見面再說。她站在她家門口等,決心她今晚不回來她明晚再來。冉書記很晚才回來,下了班又去了醫院一趟,看了兒子。她低著頭走來,神情步態都顯出了疲憊,小雨迎上去,輕輕叫了聲:「冉書記。」

  冉書記看了看她,掏鑰匙開門,開開門後扭頭問她:「你有事麼?」大有將她拒之門外的意思。

  小雨鼓足勇氣道:「有點事。兩個意思,一為道歉,二為感謝。」

  冉書記凝神看她:「感謝?什麼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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