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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5


  我告訴晶晶,我過去的確談過幾次戀愛,在我這個年齡也是正常的。但我人基本上是正派的,至少我自己這麼認為。
  有時,我們喝完咖啡很興奮,坐在燈下徹夜長談。我也問晶晶:
  「我什麼地方,嗯,吸引了你,讓你這麼喜歡?」
  「我說過我喜歡你嗎?」
  「你說過不討厭。」
  「我也說不上來,」晶晶想了半天仍這樣說,「我也說不上來,就是喜歡唄。你很愛錢?」
  「是啊,」我說,「這有什麼不好?」
  「沒什麼不好。我也愛錢,所以喜歡你。」
  「別這麼赤裸裸,晶晶。」我求她,「這太打擊人情緒了。起碼心裡這麼想,嘴別說出來。」
  晶晶和我大笑,笑得喘不上氣。
  「好吧好吧,」晶晶說,「那我說我喜歡你是因為和你在一起可以不談人生大道理,我感到輕鬆。」
  「還能再熱情一點嗎?」
  「我可以為你死,你能嗎?」
  「不能!」我嚇了一跳。
  「真是的。」她似乎挺失望。
  「你能為我死?」
  「是的。」
  我把窗戶大開:「你從這兒跳下去。」
  我們又笑起來,笑得很厲害,我把窗戶關好。
  「你說,陷進你死我活的感情中市是不是特傻?」
  「是你叫我熱情點的。」晶晶點起一支煙,懶懶地說。
  「我不想陷進去,我不想喪失也不想看別人喪失獨立的人格。」
  「怎麼,你害怕了?」晶晶看著我大驚小怪地喊,「嚇成這樣,簡直面無人色了嘛。」
  「沒有,我根本就不是怕,我是在堅持我的原則——我是個原則性很強的人。」
  「放心,」晶晶打了個哈欠,「用不著害怕,要是將來你對我說『拜拜』,我就對你說OK。」
  晶晶早晨起床,一般都很早,不管晚上睡得多晚。她象一匹精力充沛的小馬,不停地在屋裡跳跳蹦蹦,搞一些空中劈叉擊打之類的名堂。如果我還在睡懶覺,她就拼命砸門,大聲放收音機,把我鬧起來。然後拉我出去跑步,說我的身段實在不象話,再下去就甭想冒充演員往劇場裡混。
  我們倆沿著陽光初灑的大街跑步,呼吸新鮮空氣。跑完步氣喘吁吁站在路邊吃焦脆的炸油餅和鬆軟的烤白薯。晶晶愛吃烤白薯焦黃的皮,我就把皮都剝給她。晶晶過馬路不管什麼交通規則不規則的,任意亂走。我批評她,她也不聽,警察吼她,她才往人行橫道上跑。警察叫她過去,她沖人家笑笑仍走自己的路,多數警察也就一笑隨她去了。我過馬路規規矩矩,可有時愛隨地吐痰,衛生警察抓住就毫不客氣地在眾目睽睽下罰款,根本不聽我有鼻炎的申辯。搞得我一見大殼帽就神經緊張。現在街上大殼帽又多,連郵遞員也神氣得象將軍,一驚一咋的,我是不愛上街了。常常是我受了一肚子氣,執意回家,撇下晶晶單獨去自由市場買菜。南方女孩子從小就拎著籃子上街買菜,都有一手討價還價看秤的絕活,北方再精明的農民也坑不了她們。我很放心晶晶,每次她都能買回又便宜又好的蔬菜。就是她也有一般南方女孩的毛病,逛市場一上癮就刹不住車,轉遍全城也要買回那幾跟最佳黃瓜。
  她興沖沖回來時,我已經急得胡思亂想了,對她發脾氣:「道哪兒去了?一上午。」
  「買菜去了,你瞧著幾根黃瓜多嫩,頂著花呢。」
  「犯得上麼,不吃行不行?」
  「我怎麼啦?」晶晶委屈地說。
  「知道嗎,」我口氣和緩下來,「晶晶,有時我老覺得我們好得不真實,象場美夢,特別是你一不在,我就恍惚受了什麼幻相的蠱惑。」
  《屈原》演完後,舞蹈學院開始畢業分配,晶晶如願分到一個在觀眾中頗有人緣的歌舞團。
  「我到團裡後就不來你家了。」臨報到那天晚上,晶晶嗑著瓜子對我說。
  「那你去誰家?」我在看博伊爾的《背叛之風》,沒抬頭。
  「我天天來影響你不能幹正事,我自己也好長時間沒學習。我媽媽都來信說我,不能光談戀愛——蟲!蟲!」
  晶晶忽然指著牆上說。
  我抬頭一看,有只蟑螂爬在牆上。我用書將它打落,鏟起舉到晶晶跟前。
  「別鬧,你別鬧。」她把我手推開。
  「你剛才說說什麼,以後不來了?」我把蟑螂屍體開窗扔下去,坐回桌旁問。
  「少來。我到團裡就不整天泡這兒了,我要學習了。」
  我嘻嘻笑起來。
  「怎麼,看不起人。」
  「哪裡哪裡。」
  「反正我以後,一星期來一次。」
  「隨便,」我說,「你要想我,我可管不著。」
  晶晶去團裡報到後,真的很少來了。倒也不是「學習了」。團裡國慶要推出一台新歌舞,排練很緊張。
  我去團裡看了她一次,她跟我小小地訴了一下苦。對住在兵營裡,樓上六六樓下都是軍人很不習慣(那個團很可憐,沒有自己的房子,一直借部隊的房子住)。對被團裡取消了探親假也一肚子牢騷。她很想家,她父母也真疼她,不停地給她寫信郵包裹。我對她說:
  「別老讓你父母給你寄東西,就象我對你關心不夠似的。」
  「是很不夠,你怎麼比得上我爸爸媽媽,他們對我才是真好。」
  「你老說這種話,」我傷心地說,「使我痛苦。」
  「呵呵,」晶晶笑起來,「別假招子了,我都要起雞皮疙瘩了。」
  「我是真的。」我執著地說。
  「好好,」晶晶安撫我,「你是真的。我爸爸媽媽對我好,你也對我好。」
  第一場秋雨下過,我飛往南方。
  一個很有知名度的舞蹈家,因為歲數大了,準備告別舞臺,但又不想就此賦閑。她家鄉是南方一個近幾年開始繁榮的邊境城市,土地稅金都很低廉,政策也寬,便打算在那兒成立一個私人舞蹈團,再附個舞蹈學校,把她的武藝一棒一棒傳下去。
  那個城市本是個邊境小鎮發達起來的,雖說寫字樓、酒店、工廠一夜之間林立了,文化方面仍是鄉村的、外來的。全市只有一家電影院,電視一開,又總是境外那個殖民地製作粗劣、處處「穿幫」的武打長片。黨的宣傳部門也很撓頭,一聽這個舞蹈家的打算便欣然允諾,大開綠燈,市府給劃了地投了資。一些一直為本鄉出了個世界聞名的藝術家自豪的華裔闊佬也慷慨解囊。但那畢竟是高度商業化的地方,又無實力雄厚的基金會支持,孩子生下來養活他便是件難事。指望民族舞賺錢是做夢,一台普普通通、並不華麗的舞劇,服裝道具就十幾萬元。票價又不能超過一斤豬肉錢。演員也不能象國家劇院的演員,一晚上幾毛錢就打發了。商業演出是無利可圖的,唯一的辦法就是同時興辦一些經濟實體,酒吧、舞廳等等,以副養農。這個舞蹈家是藝術圈裡出來的清白人,跳舞是沒的說,知道好歹,賺錢可就兩眼一摸黑,蒙了燈。於是,不少有名無實的公司提出和她合作,幫她管理買賣,共同壯大。我的一個朋友開的野公司也加入了浩蕩的競爭行列,並為此派了個能說會道的傢伙駐在當地遊說。可那傢伙突然失蹤了,我的朋友急得十年沒犯的癲癇病都犯了。他不知聽誰說,我認識那個舞蹈家一個深受信任的助手,便立刻委我個經理(據我所知,他那個公司的人都是經理),支了一筆錢,讓我接手這事。我不忍看他為這事把命送了,便慨然去了。
  南國仍是盛夏,揮汗如雨,我在省裡辦了邊境通行證,乘民航的直升飛機抵達那個邊境城市。這裡說是個城市,不如說是個塵土飛揚的建築工地。到處是吊車、預製件、未竣工的摩天樓和道路,操著南腔北調的建築工人們在烈日下賣力地幹活。已建成的商業區倒是繁華熱鬧、買賣興隆,等待出境的僑胞熙攘滿街。入夜,那些收外匯的餐廳酒吧燈紅酒綠,香港和內地的三流歌星薈萃,通宵唱著流行歌曲。喝得醉醺醺的外國技術人員、黑市商人和舉止可疑的濃妝少女聚在一起尋歡作樂。
  我在這兒遇到一些老朋友。有的是取得學歷後被招聘來的;有的我原以為作了牢;有的老老實實拿著幾百元人民幣謹慎度日;有的趁機猛賺錢已成了小富翁。他們給了我各種互相矛盾的勸告。
  我在報上登了尋人啟事,當天便接到公安局的通知,說我找的人關押在他們看守所裡。我以領導身分去了趟公安局,瞭解到這小子原來沒給公司辦事,炒賣外幣發了筆小財,買了張假護照跑到東南亞逛窯子,花光了錢才回來,還染了身髒病。目前獄醫正給他注射大劑量青黴素,不日將解回內地勞動教養。我十分懊喪。又從朋友處聽說那個舞蹈家已找到合作者。我認識的那個助手也不在此地,不是在上海家裡休假就是在福州幫人家排舞劇。我給北京打了長途,總經理讓我等幾天,務必見到那個助手,把情況搞清楚再說。
  我在一家餐廳吃飯時,碰到一個中學女同學劉華玲。我簡直不敢認她了。過去她是個膽怯、漂亮的女孩子,很多男孩子追她,我也給她寫過紙條,冬天放學後,我們在昏暗的街道拐角偷偷接過吻。後來她和一些年齡大的男孩子混在一起,我見過那些戴羊剪絨皮帽、穿黃呢大氅,每天晚上用冰叨互相往臉上跺的野小子輪番拉著她在什刹海冰場滑冰。一個下雪的晚上,我還遇見她被家裡敢出來,一個人在鋪滿白雪的街道上邊抽泣邊茫然地走。後來我去當兵,不知她幹了些什麼。一晃快十年了,沒想到在這兒見到她,珠光寶氣,端莊豐腴,一副有錢單身女人的豪奢派頭。
  飯後她請我去酒吧聽歌。聊起來才知道,她八○年和一個叫戴維的外國人結婚出了國,取得外國籍後,便和那個洋鬼子離了婚,靠一大筆贍養費悠閒度日。
  「這麼說,您現在是外賓了。」
  她矜持地笑了,說她還是愛中國甚過愛她前夫的那個國家。她現在新加坡定居。「那也算個華人國家,沒有膚色問題。」
  「你現在算幹什麼,回國觀光?」
  「對。」
  她說實際上她每年大部分時間都泡在國內,這兒畢竟是故國,氣候、民俗、語言都熟諳:「告訴你,我還從沒有過是外國人的感覺。倒是在戴維那個國家,處處覺得象個外國人。」
  「那你何必非要那個外國籍?」
  「不不,你不懂,這不一樣。」
  「我懂,我怎麼不懂。」
  侍者不停地上色彩繽紛的雞尾酒,我喝的有點多了。穿戴象馬戲演員的男歌手在瞬忽萬變的燈光下做著各種亮相,聲嘶力竭地唱。顧客都在亂哄哄地說話、鼓掌、高喊著點歌。我瞧著那個滿臉堆笑,一個勁鞠躬致謝的歌手,覺得他挺可憐。
  「那麼,」我扭頭問劉華玲,「你爸爸對你的態度是不是好了?我記得他過去曾經把你趕出來。」
  「他現在仍然不讓我進門,把我送的電視從窗戶扔出去。他認為我嫁給外國人是他的奇恥大辱。」
  「有趣的老頑固。」
  「我並不認為他這樣做就是立場堅定。」
  「是啊,我們民族幾千年來和親和傷了心,總認為這麼做是國力疲弱的屈辱表現。其實,外國人愛上我們的女孩子,是因為她們美麗,是我們民族的驕傲,只要那些外國人不是洋癟三就行。」
  「我不覺得你是在恭維。」
  「那就換個說法,我們不是也娶過外國女人嘛,還把她們選進各個委員會。國際交流總是互通有無的。」
  「你還是那麼愛胡說八道,政府沒再逮捕你?」
  我笑了,她指的是七六年我捲入「天安門事件」被關了三個月那件事。我們愉快地回憶起那個混亂、災難深重的凶年。她還記得我站在批鬥臺上的那副悽惶相,那時晶晶才上小學。
  「我沒能挺住,一進去沒打就全招了,也就沒當成『四五』英雄。我現在還存著平反時送回來的那些聲淚俱下的交代書,看一回笑一回。」
  「現在不當政治活動積極分子了?」
  「不當了,退下來了。現在的領導人很成熟,國家料理得有條不紊,我也放心。」
  我告訴我那個入了外國籍的女同學,從部隊復員後的有段時間,我倒真信過一陣基督教。那年我在泰山頂上看了一本斯特拉娜寫的悲愴的書,引起宗教情緒,下山時我偷了岱廟裡善男信女貼在銅鑼上的香火錢,泰山神未能降禍於我,使我對中國神大為失望。考慮到凡心未泯,既不願剃禿子也不願吃素,又把佛門摒除。最後覺得基督教挺文明,沒什麼義務也沒什麼苦行,全憑自覺,便欣然信了。那年聖誕節,唱詩班唱的多聲部《彌賽亞》神曲,曾使我深受感動,差點受了洗。只因那天的值日牧師不許我領聖餐,使我覺得他很可惡。我一向厭惡豪奴,神僕我更不能寬恕,我拋棄了主。主一定在天上哭得很傷心,末日審判那天他不能給我走後門了。我媽媽倒是破涕為笑,但最後她還是給我氣死了。
  「我是在極端苦悶中退的職。當時,我並不知道將來要幹什麼。現在我也不知道要幹什麼,但我始終覺得該幹點什麼。我要探索生活的意義,我很難受……」
  我有點語無倫次了。
  「你知道我小時侯也想當過劉胡蘭,被人塑成雕像。」她也喝多了,結結巴巴地說:「小時候我多為我們的革命的成就自豪,為自己是中國人不是其他什麼雜種驕傲。那時我真的相信世界要靠我們去解放,媽的人家根本不需要我們多管閒事,我倒成了資產階級。」
  「你不必過意不去。」
  第二天酒醒後,我頭疼欲裂,想起昨晚有點後悔,覺得說多了,為向一個女人傾訴苦衷羞慚。中午我們一起吃飯時,她也有點局促。難為情地跟我說:
  「我現在不能喝酒,一喝就醉,就胡說八道。」
  「我也是。」我說,「我都忘了昨晚說了些什麼,喝多了酒是讓人顯得幼稚可笑,其實我現在過的還不錯,我在談戀愛。」
  「是嗎,那一定是個好姑娘,太讓人羡慕了。我一向羡慕在談戀愛的人,我沒談過,噢,那些都不算。」
  「別說這些沒勁的事了。」
  「好,不說。」她笑,「其實一個女人也用不著要求太多生活舒適就行,女人生下來就是為了享福的。」
  飯後我們驅車去遊樂場,在陽光燦爛的草地上興致勃勃地騎馬跑了幾圈,又到射擊場比槍法。為了有趣些,我們還打了賭,一頓晚飯。她打得很認真,成績也不錯。我打得更好,在部隊我就是神槍手,而且這種輕便的小口徑步槍比我們那種跳動得很厲害的軍用步槍更易於操縱。打完靶,我們都得了獎品。
  在水上餐廳吃茶時,我碰到剛從上海休假回來的舞蹈家的助手,她證實了我聽到的消息,大局已定,我也不想勉為其難,這種事也是「自由戀愛」。談畢公事,她問我,是不是晶晶到那個團後不太順心?我說沒有呀,她挺樂。她說她聽回雲南繞道上海玩的小楊說,晶晶給她打過一個電話,電話裡都快哭了,說她一個人在團裡很孤單,叫小楊去看看她。小楊臨走事情多也沒去成。舞蹈家助手走後,我屈指一算,晶晶給小楊打電話正是我走那天。
  下午沒事,我回飯店要了個北京長途到晶晶團裡。晶晶午睡剛起床,還沒去上排練課,可線路不好,聽不到她的聲音,由北京的話務員傳話。我問她有什麼事沒有,要不要買什麼東西。話務員告訴我,沒事,什麼東西也不要。我想說我很想她,忽然又覺得很煩惱,那邊晶晶的聲音一點聽不到,就象對著空房間自言自語。我沒了興致,掛了電話。
  晚飯時,劉華玲見我悶悶不樂,問我怎麼啦。我說給女朋友打電話沒打通,我補了句:「我很愛她。」
  她笑,我告訴她:「我不是開玩笑。」
  她沉默了,不再笑。晚飯吃到一半,氣氛實在沉悶,我們都很彆扭,又都快喝醉了,她終於忍不住,求我講講我的女朋友,我自己也很想講,便把我和晶晶的關係始末細細講了一遍。講完後,她眼淚掉得抬不起頭,我知道我勾起她的傷心事。
  「我也曾追求過真情,可總是和肉體相遇。」她說,「我很灰心。」
  我告訴她我打算明天返京,她說她跟我一起走,一定要見見我那個可愛的小朋友。
  第二天到了火車站,她又改了主意,說不想去了。她拿出兩隻玉色手鐲表,要我送給晶晶。
  「不要介意,這東西很便宜,並不貴重,是一點心意。」
  我說知道,那些飛國際航班的空中小姐很愛戴這玩藝。我說謝謝,晶晶一定喜歡。
  「回北京,見到熟人說起我,你不會對我現在的生活有什麼看法吧?」
  「不會。」
  真的,我從沒鄙視過她,甚至認為她敢於支配自己命運是一種有勇氣的表現。當然,我不是說所有和外國人的婚姻都沒有感情色彩,但她,確實沒有,用不著自欺欺人。
  我在樓道穿行,認出一個正在象模像樣炒菜的蓬頭小夥子是位很受青年人歡迎的歌星。練功房內傳出清脆的鋼琴聲和嘭嘭的手鼓聲。正在打電話的那個男人肯定是男低音,巨大的共鳴音震得樓道嗡嗡作響。一個穿著運動衣的俊秀小夥子攔住我,打量著我問:
  「你找誰?」
  我告訴他我找誰。
  「她住那個房間。」她有禮貌地讓開,「她可能不在,洗澡去了。」
  「已經回來了。」一個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女演員從旁邊匆匆走過,邊走邊說。
  我敲敲那扇緊閉的門。
  「進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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