歌聲好像明媚的春光
第二十一章 友好與交鋒
在蘇聯呆了十幾天,每天都問自己:這是蘇聯嗎?這是我無限嚮往後來又是十
分警惕,讓我快樂也讓我倒黴的蘇聯嗎?這是我自己嗎?我是來到了蘇聯了還是永
遠地失去了蘇聯了呢?我的青春的幻想和夢,能在這裡尋到幾分?《喀秋莎》和《
紅莓花開》,《三套車》和《紡織姑娘》,《列寧山》和《燈光》《海港之夜》還
在這方土地上麼?
講了友好也不無交鋒,我不會讓習慣于充當教師爺的蘇聯官僚在與中國人打交
道中占到任何上風。當蘇方外交部一個什麼人給我們的代表團大講要以階級分析的
馬克思主義觀點分析國際形勢,不要企望靠資本主義大國的幫助建設社會主義的時
候,我回敬說:「我們的方針是自力更生,因為朋友也有背信棄義的可能,我們中
國人是有經驗的了。」還有一次,一個什麼蘇方大一點的官員說是接見我們,到了
點他不來,讓我們在會見室等候,我乾脆離場去隔壁喝咖啡去了,雖然那是我此生
喝過的最壞的咖啡之一。另一種最壞的咖啡是50年代上海出產的方塊咖啡茶。我
並通知蘇方工作人員,20分鐘後我必須離開這裡,因為幾點幾分我要等北京來的
重要電話。為了表示我對蘇方官員與我們會見不守時的不快,我把原來計劃的交談
從30分鐘縮短為10分鐘,就在他滔滔不絕地大講蘇聯是反對帝國主義殖民主義
和戰爭勢力的中堅力量的時候,我不停地看表以示不耐煩。然後講幾句中國改革開
放的偉大成就,指出如果社會主義不能解決發展生產力的問題,就無法站住腳……
不等他明白過來滋味,起身感謝東道主的熱情款待,立即告辭,轉身離去。
此前此後,我也想到過喀秋莎,我想我們已經各自消失在自己的偉大國家偉大
人民裡頭了,現在只有兩大社會主義國家的奇特關係,而沒有「王、萬」和「卡佳、
喀秋莎」了。
然而行前妻告訴我,她相信我將會在蘇聯見到喀秋莎。妻有時候有一種強有力
的和莫名其妙的預感,強有力的和直覺的自信。強有力和直覺本來就是孿生姐妹。
她曾經說過我們的兒子將會在少年圍棋大賽中獲得第三名的成績,結果就是得了第
三名。她曾經說過我們將會在1983年搬進新居,後來果然實現了。其實她預感
了的卻沒有實現的也未必沒有,但是,她只記憶自己預言對了的,這樣她就愈來愈
相信自己。
在我出發的那天早上,妻突然說:「是的,你將會看到卡傑琳娜·斯密爾諾娃
……」我與她爭辯,沒用。妻而且為我想好了禮物:我的祖父留下來一隻景泰藍懷
表,她建議送給喀秋莎,不容分說,她將懷錶塞到了我手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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