歌聲好像明媚的春光
                 

            第十九章  感悟「變奏」

    在我的青年時代,普希金的詩句「一切都是瞬息,一切都會過去」,令我感動
得淚下潸然。其實那時候我並不擁有多少「過去」和「親切的懷戀」,我也體會不
到一切都真的是瞬息,那時候我本應該以為瞬息就是永遠,青春就能萬歲。為什麼
我過早地感到了生命的瞬間性,並為它而落淚了呢?不是嗎?我們都有過童年、少
年、青年時期,我們都有過早戀、初戀、愛情、婚姻,我們都有過幻想、追求、熱
血沸騰、夢,我們都有過巧遇、豔遇、好運、厄運,我們都碰到過好人、惡人、傻
人、情人和仇人,後來呢,它們都變成了歷史的瞬間,都過去了。它們來的時候你
沒有做好準備去迎接,它們已經佔領了你的生活,它們已經牢固地站立在你的生命
裡,然而你不知道一切是怎麼回事。有許多好事似乎與你失之交臂,許多壞事硬是
纏住你不肯放手。你希望它們過去它們不在的時候,它們死活不肯退走。然後等它
們過去了,你甚至不明白也不相信,你甚至不甘心:像影不離形一樣地陪了你半輩
子的麻煩和遺憾就這樣不知不覺地過去了——沒啦?而與麻煩與遺憾與幼稚與愚蠢
同時過去的還有你最寶貴的生命,最刻骨銘心的愛。你同時也不明白,你的期盼在
遲了比如20年以後到來了,這是值得慶倖呢還是活該為之一慟!

    1983年,我率領一個民間友好代表團去關係開始解凍的蘇聯訪問。最哭笑
不得的是,走以前領導打招呼,說是前一段蘇方民間團體來訪,我們的同志稱呼他
們先生、小姐、女士,蘇方對此做出了痛苦的反應。如此這般,我們出去見到他們
就叫他們同志吧。

    「我們驕傲的稱呼是同志,它比一切尊稱都光榮」,杜那耶夫斯基作曲的《祖
國進行曲》這樣唱道。我乃莞爾。但是另一個部門的一位不大不小的領導卻把我們
團嚇唬了一頓,他大講蘇聯的KGB,聽他的口氣,似乎蘇聯KGB已經為我們的
到訪布好了迷魂陣,準備在我們身上大搞策反、刺探、拐騙、欺詐和美人計,這次
訪問完了不一定能夠安全回來幾個人。他特別提到KGB有一個綽號白天鵝的女間
諜,已經拉下了好幾個中國官員。他那種父母用拍花子的故事嚇唬小孩的口氣讓我
不太舒服。好賴我也是「老革命」老黨員而且也算個人五人六。我冷冷地回應說:
「我建議取消這次訪問作為對於白天鵝的回敬。搞得神經這樣緊張還不如不接觸。」
我回頭對我們的團員說:「我看你們還缺少與KGB鬥爭的經驗。」

    ……怎麼說呢?希望訪問蘇聯已經希望了30多年,等待了30多年,等得蘇
聯從天堂變成了地獄,又從朋友變成了敵人,從戰無不勝的馬克思列寧主義變成了
修正主義又變成了社會帝國主義然後不知道變成了嘛主義,然而還得稱呼他們同志。
等得克裡姆林紅星下面站著的不是十月革命的英雄而是色情間諜白天鵝。也許不僅
有關蘇聯的事情是這樣,我這一輩子的大多數事件莫非如此:興致勃勃地朝也盼晚
也盼的時候,你的願望是不可能實現的;而等到你心灰意冷,什麼味道都變了以後,
從前想過的盼過的都來了,來了也沒有當年的感覺了。用相聲演員的說法,叫做有
牙的時候沒有花生豆,有了花生豆的時候呢,您已經沒有牙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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