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萬方 > 幸福派 | 上頁 下頁


  馬爾福用眼睛掃掃暖水瓶,「她再不來鍋爐房的開水都該涼了。」陳言心裡罵了句老混蛋,嘴上卻說:「我去。」

  馬爾福假意站起身也要去,陳言已經拎著暖壺走了。

  一直到快中午的時候汪麗琴還沒露面,馬爾福進進出出,看著汪麗琴的空桌子直皺眉頭。中午他去食堂買飯,他剛一離開辦公室陳言就拿起話筒撥了汪麗琴家的電話。

  電話通了,鈴聲響了兩下就有一個男人接了電話,顯然是杜震。陳言怔了怔,「哐當」撂了話筒。放下電話之後他對自己的行為感到奇怪,他在怕什麼,他和汪麗琴有什麼見不得人的事嗎?人的本能實在有點莫名其妙,像是另外一個別有用心的人在作怪。

  第二天汪麗琴來上班了,她說昨天自己胃疼得厲害,上醫院去了,別的什麼也沒有說,可她的眼睛有點紅腫。上午辦公室裡的兩個人各自埋頭幹事,氣氛比平時沉悶。陳言兩次抬起眼簾,都碰上汪麗琴濕潤潤的目光,他知道一定發生了什麼事情。在一片寂靜中,馬爾福突然大罵一聲:「混蛋!」

  汪麗琴嚇得一哆嗦,只見馬爾福用手拍著面前的一本雜誌:「太不像話了,一篇短文章就有6處錯字,這些編輯是幹什麼吃的!」原來他出於職業習慣把雜誌上的錯別字用筆勾出來,越勾越氣。

  「就知道搞一些聳人聽聞的小道消息,你們看這篇文章說的是什麼,一個60多歲的老太太,居然騙了好幾個老頭子,為了和她結婚把棺材本都賠出去了,荒唐,簡直是荒謬絕倫。」

  陳言撲哧笑了,汪麗琴也咧了咧嘴,笑得很勉強。她滿心焦慮,實在笑不出來;昨天她得知杜震正在想辦法把那個女演員調到這邊來,還準備為她租房子,這些情況陳言還不知道呢。

  汪麗琴用筆在一張紙上寫下:出事兒了,能不能和你談談。我在外面等你。寫完把紙折成窄窄一條,裝成上廁所的樣子,順手把條子放到陳言的桌上。

  那天陳言乾脆把汪麗琴帶到家裡,在樓道裡談這種私密的事情是不可能深入的。在陳言家不被打擾的環境裡,他們兩個人談得天昏地暗,汪麗琴太需要陳言的指教了,陳言也覺得自己有責任在危難時刻幫助她。他希望汪麗琴冷靜,越冷靜就越強大,驚慌憤怒都將無濟於事,只會危害自己、幫助對手。不要和那個女人聯繫,不要刺激她的競爭意識,也沒有必要給她機會讓她覺得自己是勝利者。

  還有一條非常重要,也許是最為重要的,就是不把杜震放在眼裡,他相信這是惟一能讓他把汪麗琴放在眼裡的辦法。汪麗琴不住地點頭,表示明白,可她的臉色卻說明她什麼也沒明白。她滿面愁容,緊握著雙手,口中喃喃地說:「他要把她調來,他是認真的,那可怎麼辦呢?」

  「沒關係,」陳言的語氣十分鎮定,「你要這麼想,這說不定是好事呢。兩個人分開只會增強對對方的思念,真到了一起感覺就可能不一樣了。再說調動工作肯定是件麻煩事兒,會弄得人焦頭爛額,讓那個女的去逼他吧,你,汪麗琴,給他的是自由。」汪麗琴漸漸聽懂了陳言的話,領悟了這套迂回戰術,但是又覺得難以接受,為什麼她要這麼委屈自己,壓制自己,讓杜震為所欲為。

  「那好。那你就離婚。」陳言故意輕描淡寫地說。

  汪麗琴一愣,沒有出聲。

  「你幹不幹?離婚。」

  她呆瞪瞪地看著陳言,不,她做不到。

  「所以我讓你放開他,男人最怕的是沒有自由。他會感覺到你的好處的,聽我的不會有錯。」

  「好,我聽你的。」汪麗琴的聲音因為激動而有些顫巍巍的。陳言感到自己的力量在起作用,就繼續說下去,又講了許多道理、人生的體會,其實大多是從書本上得來的,可他娓娓道來,就像是他的親身體驗似的。他們談得連飯都忘了吃,一看表已經12點多了。

  汪麗琴提議出去吃飯,她請客。陳言讓她等一下,自己先上趟廁所,就走出門去。汪麗琴坐在陳言家的桌旁,一隻手托住下巴發呆,她的腦子裡並沒有想杜震,想的卻是陳言。沒一會兒工夫門開了,她轉過身說:「咱們走吧。」想不到走進來的人不是陳言,竟然是朱小北,她一下傻了。

  汪麗琴怯生生地站起來,說不出的心虛:「喲,你回來啦。」

  朱小北微感詫異地看著她,不說話。

  「陳言他上廁所去了。我在等他,是關於我和我丈夫的事,我想聽聽他的意見。」

  「別看陳言比我小,可你知道,我什麼都不成,我這個人又糊塗又笨,好多事都不明白,還很軟弱……」為了讓朱小北別誤解,汪麗琴把自己說得一無是處,倒黴透頂,朱小北聽著,心裡卻一點也沒有那種接觸到別人痛處時應有的顧忌和體貼。

  「哼,這種事,跟別人說有什麼用。」朱小北的口氣極為冷淡,流露出鄙夷的情緒,把汪麗琴愣在那兒了。

  走廊上,陳言從廁所裡走出來,正碰上汪麗琴要往樓下走,「嘿,你上哪兒去?」他叫住她。

  汪麗琴的臉漲紅了,眼睛有點水汪汪的,「你家朱小北回來了,你回去吧。」說完她匆匆走下樓梯,消失不見了。

  陳言在走廊上愣了一會兒,心裡的感覺有點遲鈍,他想著朱小北,頭一次覺得心裡不怎麼舒服,不想看見她。

  他默默地走進家門,想不到朱小北什麼話也沒說,只是說今天下午她不上班了。她的態度是那麼冷冰冰的,不給陳言解釋的機會。

  一下午陳言的腦子裡有些亂亂的,汪麗琴走了再沒有出現,他眼前不由浮現出她眼淚汪汪的樣子,說不清的有點難過,為她難過。快到下班的時間,朱小北沒有像往常那樣在樓道裡叫他,等他上樓回家她還是那副冷冷的態度,對陳言愛搭不理的,他不由一陣惱火,真想質問她:怎麼了?我犯什麼錯啦!

  但他是個很能忍耐的人,所以就忍耐下來。到了晚上,朱小北漸漸活躍起來,開始冷嘲熱諷,說一些話刺激陳言,說他真是個怪人,讓她不能理解,怎麼會喜歡汪麗琴這種類型的女人。陳言擰起眉毛問,「哪有這麼回事兒呀?」

  「你不喜歡她嗎?一點也不喜歡?」

  「談不上。」

  「她可喜歡你,喜歡極了。」

  「別胡說,人家是有丈夫的。」

  「有什麼關係,她丈夫不是也有情人嗎?正好啊。」

  朱小北的話越說越狠,跟真的一樣,說陳言要想和汪麗琴好,她絕不干涉,離婚也可以,陳言氣得一句話都說不出來,那顆義憤填膺的心簡直要爆炸開來,恨不得拼個肝腦塗地,讓朱小北看看。他的氣惱是那麼強烈而真切,看著他的樣子朱小北忽然覺得氣消了,裡裡外外又痛快又清爽,這個人,他是她丈夫。

  她是愛他的呀!她沖上去摟住他的脖子,沒頭沒臉地親他,一面用旁觀者的口氣說:「看這個人呀,多麼小心眼兒,你看他氣的。」

  後來她坐到陳言的腿上,依偎著他,喃喃地說起果青,說怎麼在街上碰到他,他在做什麼,怎麼給她照相,還請他們倆去拍婚紗照。

  「我要你和我一塊去,你答不答應?」

  「去幹嘛?」陳言心裡暗自琢磨,嘴上裝糊塗地問,「咱們不是已經結過婚了嘛!」

  「可咱們沒有照過婚紗照呀!」

  「那,我想想。」

  「你又來了,有什麼可想的!」

  看到朱小北又要生氣,陳言就用開玩笑的口氣逗她「我得想想是不是還和你結婚。」

  朱小北瞪起眼睛,張開大嘴做出要咬人的架勢,陳言趕緊用胳膊肘擋住,笑著說,「好好,結,一定結。」

  朱小北一使勁,從他腿上跳起來,「去你的吧,我還不和你結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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