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萬方 > 幸福派 | 上頁 下頁


  吃過飯,朱久學帶著還沒有盡興的心情在屋子裡走來走去,和奶奶繼續高聲批評活動中心的工作及社會上的種種問題。

  快下班的時候,陳言跑回家把米飯煮上了。從前在家裡他根本沒做過家務,在大學裡也是個很能湊和的人,可現在他幾乎完全變了,對家裡的事兒懷著一種新鮮的創造感,總想做得最好。朱小北已經打電話告訴他,奶奶給他們帶了紅燒雞,陳言準備再炒個青菜。

  本來他們倆是可以住到朱小北父母家的,她的爸爸朱濤是幹部,現在在公司工作,媽媽丁亞蘭是教育系統的,家裡條件很好。可陳言有自己的想法,他置身在外,非常盼望能有一個屬￿自己的窩,要是人家知道他有地方住,還會考慮他的房子嗎?朱小北為了他放棄家裡的方便舒適,讓他很感動。

  朱小北和他是在一個朋友的聚會上認識的,後來他才知道其實那是朋友的安排,可安排的對象不是他,而是為另外一位男士。那個人歲數不大,可頭髮稀疏,臉上有多餘的肉的感覺,走的時候他要送朱小北,說他有車,可朱小北拒絕了。陳言本來就被這個活潑好看的女孩兒所吸引,這樣一來就愛上她了。他希望朱小北也會愛他。大學的後兩個學期,暑假寒假陳言都沒有回家,努力地全力以赴地實現自己的希望,最後終於實現了。婚後的生活充滿愛情,讓他覺得既有意義又有意思,連做飯這樣的小事也趣味橫生。

  這會兒陳言坐在辦公室裡,心已經在盼望朱小北了。看到她、聽到她說笑的聲音在他都是愉快的,她的任性他也喜歡,有時候自己的想法被她一句話就推翻了,心裡也會有點兒氣悶,可一會兒工夫就過去了。

  朱小北回來了,三蹦兩跳跑上樓梯,開了門鎖,把包往床上一扔就轉身出門,從來都是這樣。她走到樓梯口,亮開嗓音叫道:「陳言!」

  遠遠的,說不清從什麼地方傳來陳言的回答,聲音在樓道裡撞來撞去。朱小北接著叫他,陳言也一聲聲地答應,有點像捉迷藏,陳言的聲音越來越近,不一會兒就出現在朱小北的視線裡。她歡喜地沖過去勾住他的脖子,讓他抱她回家,陳言怕單位的人看見,趕緊一使勁抱起她就走。

  回家後兩人一起準備晚飯。不一會兒隔壁就傳來電視的聲音,是馬爾福在他的屋裡打開了電視機。馬爾福是個50歲出頭的老編輯,和陳言在一個辦公室,他住在樓裡是因為他女兒去美國讀書,老婆去探親就再沒回來,他的家讓老婆的什麼親戚住了,大家心裡都明白是租出去賺錢了。

  馬爾福其實不過50多歲,但在朱小北眼裡已經是老頭兒了,他的頭髮有些花白,但相當濃密,往後梳著,臉色微黃,一對無神的大眼睛木呆呆的,給人一種假像,好像他並不是什麼壞人。當然他確實算不上壞人,可他也算不上好人。有他住在隔壁對陳言這對小夫妻來說既有點討厭又有點有趣兒。

  朱小北一邊擇菜一邊告訴陳言,大後天和她一塊去春遊,囑咐他買些好吃的,各種零食,陳言顯得有些猶豫,她一眼看出不對頭,問他怎麼了,他說恐怕他去不了,因為同事的孩子要買電腦,他答應幫忙。

  「電腦哪天不能買?」

  「早就定好了。他是分房委員。」陳言補充了—句。小北不吭聲了,臉色有點不好看。陳言安慰地說:「沒關係,以後咱們自己去。」

  「得了吧,我和你不是咱們!」

  「為什麼,什麼意思?」陳言有點詫異,覺得她生氣了。

  「告訴你,我真的和你不是一類人,有你這樣的嘛,什麼小破事兒呀,前怕狼後怕虎的,我恨你。」她怨怨地瞪著陳言。

  陳言臉上帶著慣常的一半糊塗一半嬉笑的神情,不再說話,拿起擇好的菜要去洗。朱小北一把揪住他。

  「幹嗎去?」

  「洗菜呀,要不你洗。」

  「我才不洗呢。」

  「那你吃不吃?」

  朱小北一鬆手:「我不吃。」

  陳言笑了笑走出門去。經過馬爾福的房間,門開著,他目不斜視,懶得和他打招呼。

  馬爾福呢,坐在一張舊沙發上,眼睛的餘光跟隨著陳言的身影,看到他走過去就起身把門輕輕地虛掩上。這動作完全是下意識的,出於一種窺視的習慣。他把電視機的音量調小,側耳聽著外面的動靜,沒什麼特別,只有水龍頭在嘩嘩響。那麼朱小北呢,她在幹什麼?馬爾福躡手躡腳走到門後,從門縫裡向外張望,陳言家的屋門半開著,沒有一點動靜。水聲一停他連忙退回到沙發上坐下。

  陳言拿著洗好的菜穿過走廊,走回屋裡,一推門看見朱小北在床上躺著,好笑地問:「怎麼,這會兒要睡覺哇?」

  朱小北大幅度地翻了個身,把後背沖著陳言。陳言想了想,坐到床邊推推她。

  「好了,起來吧。」

  他沒有得到任何反應。他沉吟了一下,「好,那我也歇會兒。」說著就往後一仰,緊挨著朱小北也躺下了。

  一般來說朱小北不會讓他躺下,她會拼死拼活把他推下床;偶爾有另外的情形,朱小北會突然摟住他親他,像個小瘋子;還有的時候呢,比如像今天,朱小北簡直就成了一段木頭。遇到這種時候陳言可以哄她,也可以等待,他知道朱小北堅持不了多久。

  屋裡的光線很快暗下去,昏暮以一種沉緩的力量罩住他們,像是把世界都麻醉了。可是過了一會兒,門外飄來一股排骨湯的香味兒,啊,馬爾福一定又在下麵條了。排骨湯麵多好吃呀!

  朱小北慢慢把身子放平,朝陳言的方向瞟了一眼,發現陳言在看著她,立刻扭過臉去。

  「小北,嘿,小北……」等陳言叫到七八聲的時候,朱小北答應了他:「幹嗎?」

  「你餓不餓?」

  朱小北心裡想笑,使勁咬住嘴唇。

  「我可餓了。你聽見沒有,我都要餓死了。」

  朱小北的臉板得緊緊的,眼睛裡閃爍著小小的、要笑的火星,「那,那咱們怎麼辦?」

  「我說乾脆,咱們出去吃得了!」陳言—使勁坐起來,帶著興沖沖的情緒伸手拉朱小北:「起來,別賴啦,快起來!」

  朱小北吃吃笑著,讓陳言費了很大的力氣把自己從床上拖起來。雖然飯已經煮好了,可他們還是決定出去吃,這樣的話感覺會和在家裡不一樣,變得新鮮。朱小北換了衣服,照照鏡子,陳言故意湊到她身後沖她做了個怪相,招著朱小北白他一眼,然後兩人就有說有笑地走出門。

  馬爾福聽見一陣腳步聲,覺得好生奇怪,剛才一點聲音都沒有,這會兒要上哪兒呢?聽到陳言問老東北還是小四川,他明白了他們是出去吃飯。那剛才他們在屋裡幹什麼來著?難道是辦那件事兒?馬爾福肯定了自己的猜測,而這個猜測弄得他心裡有點亂,對著電視機愣了半天。

  後來朱小北和陳言在「小四川」吃飯的時候,馬爾福用鑰匙打開辦公室的門,給老婆打了個越洋長途。隔時差,隔著寬闊的大洋,電話線的另一頭老婆的聲音如故,語氣卻早已發生了變化。現在馬太太愛使用一些倒裝的句子,還老假裝客氣,對馬爾福說:你可以這樣、可以那樣嗎,馬爾福已漸漸習慣了這一切。

  而「小四川」裡像往常一樣,生意不錯,空氣污濁,朱小北和陳言在一片鬧哄哄的人聲裡頭對頭地說話,親親密密,你一言我一語,例數了他們能想得起來的所有旅遊勝地,最後做出決定:去夏威夷,去享受那裡雪白的沙灘和碧藍的大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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