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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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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不,沒關係,人生難得幾回痛快,一定要喝。他轉動著一雙微微發紅、亮晶晶的眼睛,生命不在於長短,而在於內容。想想看,如果我們每天的生活平平常常,毫無變化,那生活多少年和生活一天有什麼區別?你,還有你,能回答我的問題嗎? 我答不上來,我覺得反正人不死就得活著。我媽用一隻手托著下巴頦,眼睛瞟著空氣,像在思考,她喝了酒臉紅紅的,比平時好看了似的。 陳地理好像也有這種感覺,目光落在我媽身上。有兩種生活,一種是燃燒,一種是腐爛!讓你痛苦的事情,可能也會給你甜美的回憶。 這話我覺得像在說我,有時候我就有這種感覺,就是說不出來。 要知道死並不可怕,可怕的是沒有真正地活過,要生活呀!不要老等待明天。他那麼激動,聲音都有點發顫了。我從來沒聽過人這麼說話,心裡不由得覺得又憋悶又熱乎乎的。 陳地理忽然不出聲了,好像被生活這件事憋住。我媽也沉默著,挨了打似的垂著頭。我坐在那兒,奇怪地看著他們,不由得打了個呵欠。這時陳地理輕輕一拍桌子:對,我想起一句話,很有道理。 什麼?我媽有點發愁地望望他,並不感興趣似的。 他一字一句地說:最令人煩惱的事,往往可以使人擺脫煩惱。 怎麼擺脫?我連忙問。 還用問,我媽口氣乾脆,豁出去了唄,我早就知道。 陳地理怔怔地拿眼看著我媽,半天說:回答正確。 陳地理真逗,半瘋了似的。我說。 我媽思索了一會兒,嗯,他很真誠。 這個陳地理,結沒結婚?我想都沒想就問了這麼句蠢話。 我媽猛地瞪我一眼,當然結了。她斬釘截鐵地說。 後來我問我自己:你小子想什麼哪?雖然我很不願意承認可不得不承認,我心裡的想法很醜惡,我想的是陳地理要是沒結婚也許能和我媽……用王繼良的話說,真叫瞎雞巴想。 張峻嶺現在常在北京,和他一起可要多長個幾個心眼兒,這是我的直覺。 過得怎麼樣啊,小子。我笑笑:還行。怎麼個還行,說說。 我喝了口椰汁,就是還行唄。 他像是不滿意,完了,你怎麼不會說話呀,一點沒繼承我的口才。那得怪我媽,不能怪我呀。他笑了,沒人怪你,心裡有準兒就行。我看你心裡挺有準兒,是不是? 有什麼準兒? 他想了一下:知道該防著誰。 防,防誰? 得了,咱誰也用不著防,咱才沒那麼多心眼兒呢。口琴插進來說,一邊用眼神瞟著我爸。 我爸哈哈笑起來,這可真叫賊喊捉賊呀! 誰是賊?你說,誰是!口琴急火火地尖叫。 我爸笑得更開心了:誰喊誰就是,王高你看誰喊呢。 討厭,口琴說著伸手要打我爸,讓他一把攥住了手腕子。她用力掙脫掙不開,嘴八面扭動,看得我直愣神兒。我爸一鬆手她站起來就走,上洗手間去了。 剩下我和我爸,他四下看看旁邊桌的人,掏出煙點上。會抽嗎?他忽然問。 不會。 抽過沒有? 我微微猶豫了一下:抽過一次,噁心。 他點點頭,小孩兒別學這個。 吃完飯我們去了口琴家,吃飯的時候她一直說:讓兒子去看看,認認門兒。她的家不像家,像飯店,沙發像條船,一坐下去就像掉進棉花堆裡,身子輕飄飄的,眼睛也漸漸睜不開了。 當我醒來時發現自己躺在沙發上,屋子裡很安靜。我手扒靠背坐起來,四下看看,看見衣架上還掛著我爸的衣服,可人不見了。 說不清從哪兒傳來一種聲音,我仔細聽又沒了。臥室的門關著,我輕輕走過去把耳朵貼到門上,聲音就是從門裡邊發出來,很像男女聲二重唱,哼哼唧唧的,緊一陣慢一陣,突然「哎喲」一聲,然後死了一樣,過一會兒又哼起來,顫悠悠軟綿綿,我像被施了魔法,動彈不得,小肚子麻酥酥的,發熱發脹,想撒尿。 說話就憋不住,要尿褲子了,可我還是像個太空人似的,用極慢的速度轉身,挓挲著兩隻手,腳跟兒著地,一步步地捯,捯到了廁所門口。 廁所的門挨著單元門,衣服架就在門旁邊,這時發生了一件事兒,使我忘記了撒尿,只聽「啪嗒」一聲響,地上掉了個錢包。 錢包很厚,鼓鼓囊囊,露出一遝百元大票。我沒法想像它怎麼就掉到我眼前了,這是天意! 臥室裡還在二重唱,一聲比一聲緊急,逼迫我做出決定。我彎身撿起錢包,從裡面拿了三張,然後把它放回衣袋,過了幾秒鐘我伸手又把它掏出來,又拿出一張。成了成了,我對自己說,成了。我連尿也沒撒,回到沙發上躺下,閉上眼,腦袋裡轟轟響,什麼也聽不見了。 到底是親爹,不一樣就是不一樣,真給呀!威哥他們都笑嘻嘻望著我。 我說:那是,不給成嗎!我的聲音聽上去那麼假,可他們一點沒覺察。我也想過告訴威哥這錢是怎麼來的,但終於沒說出口。奇怪極了,我幹得出來,可說不出來,真弄不懂是為什麼。去他媽的吧,乾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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