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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〇


  那天三個人不歡而散,分道揚鑣。米飯站在原地,看著兩個女孩兒一前一後地離自己而去,心裡慢慢地漾起一股甜蜜蜜的感覺,不為別的,就為了齊喬為他爭辯的那兩句話,甚至連馬華沙的嘲諷也不能影響他的情緒。米飯是那天唯一心滿意足的人,而齊喬的心情卻很沮喪,這天她本來懷著一種喜悅的期待,模模糊糊地憧憬著有什麼事發生,可誰想到一天還沒有開始就這麼莫名其妙地結束了,真讓人不能接受。可她並沒有怪罪誰,只是心裡憋得慌,想幹點什麼,結果她沒回家,而是走進一家理髮館,看著理髮師在自己的頭上忙來忙去,下了半天工夫,她很快忘卻了煩惱。

  只有馬華沙一個人走在回家的路上。她眉頭微蹙,機械地向前邁著步子,內心被莫名的憤懣之情漲得鼓鼓的。是的,整個世界都不對頭,不合她的心意,可她卻無法改變什麼。

  事實上,這個世界絕不可能為了一個女孩兒的心而改變一絲一毫,這個道理以後馬華沙會清楚的,可現在還不行。她想,要是自己從來沒有和齊喬好過就好了,那就根本不用管她的事,現在她卻被一種又恨又愛的感情折磨著。

  第二天,她在家裡等待齊喬,等了一上午齊喬也沒有來。其實齊喬也在家裡等她,兩個人都在耍小脾氣,希望對方主動和解。下午齊喬出門了,她隱約覺得會碰到米飯,果然就碰上了。米飯臉上高興的表情弄得齊喬有點不好意思,相比之下華沙顯得那麼不近人情。她忍不住把自己一些看法向米飯一吐為快,她覺得華沙太要強,老想把自己的意見強加於她,讓人很難接受,而且她脾氣不好,有時候太厲害了。米飯非常贊同她的話,不僅贊同,齊喬能和他這麼知心簡直讓他喜出望外。

  齊喬還透露出內心的隱秘想法,她對考大學並不寄予什麼希望,考不上更好,說實話她從來不喜歡學習,學習太苦了,大學那漫長的學習生涯讓她想起來就害怕。齊喬說話的時候眼波隨著語調時而暗淡時而明亮,漆黑濃密的睫毛忽閃忽閃,像小樹叢似的,雪白粉嫩的臉蛋微微發光,米飯帶著溫柔帶著癡迷望著她,幾乎沒有聽見她說了些什麼。

  「我和華沙不一樣,我倆好像不是一種類型的,她有野心,真的,我覺得幹什麼都行,像你這樣不也挺好嘛。」

  「可我覺得……」米飯說,齊喬定睛看著他,「你覺得什麼?說呀!」

  可他卻什麼也沒說。小夥子一心想讓姑娘高興,想聽她那可愛的聽不夠的聲音,任何和那個可愛聲音不相符的意思他都說不出口。

  那天他們倆聊得很盡興,也很投機,在對馬華沙的看法上取得了充分的一致。可是到了第二天一切就完全變了,就在米飯滿懷熱望,期待著和齊喬約會的時候,齊喬卻再沒有出現。因為就在這時候她得知了馬華沙沒有考上大學。

  消息是從其他接到通知書的同學那裡得到的,他們在這一兩天裡都相繼收到了通知書,可華沙卻什麼也沒收到。她跑來問齊喬,齊喬立刻陪她一起去找自己學校的同學,結果人家也收到了。事實上幾乎所有的人都收到了入學通知。災難就這樣降臨到馬華沙的頭上,同時也降臨到齊喬頭上。但是齊喬連想都沒想自己的災難,渾身上下的每一個細胞都只為朋友而難過焦急。

  齊喬安慰華沙說通知書一定在路上,拉著她去郵局打聽,找到了負責為排房送信的郵遞員,問他可能發生什麼樣的情況。郵遞員是個年輕小夥子,很善解人意,說什麼情況都可能發生,通知書有一百種一千種可能被耽擱在路上,也不排除丟了的可能。但他請姑娘相信郵局的職工是認真負責的,一般不會丟失信件,安心再等一等吧,通知書會來的。這個身穿制服的年輕人的話給了姑娘很大的安慰,他的態度那麼真切,沒有一絲一毫懷疑是馬華沙沒有考上。

  晚上齊喬也陪著馬華沙,一分鐘也不離開。她倆並排躺在華沙的床上,默默地擠著,誰也不說一句話,事情懸在半空,說什麼都是多餘的。後來齊喬漸漸感到困意,不由得睡著了,半夜醒來她發現屋子裡仍然亮著燈,馬華沙不在身邊。她欠起身一看,只見朋友坐在桌邊,燈光從頭頂照著她,在她臉上投下濃重的陰影。

  「怎麼起來了?」

  馬華沙一動不動,一點反應也沒有。齊喬揉揉眼睛下了床,站到馬華沙面前,華沙立刻垂下頭。齊喬蹲下身子想從下面看她,她卻用手把臉捂住了。

  齊喬去掰她的手,非要看看她不可,可華沙怎麼也不肯讓她看,齊喬不肯罷休,兩個人就這麼手抓著手僵持著,那架勢真有點可笑。齊喬撲哧一笑,馬華沙下意識地抬頭看她一眼,這下齊喬大吃一驚,因為她看到華沙的臉亮晶晶的,滿是眼淚,而以前她幾乎沒見過她哭過。齊喬的心被狠狠刺了一下,一把摟住華沙,摟得緊緊的。

  馬華沙順從地趴在她懷裡,肩膀微微顫抖。齊喬是多麼可憐她心疼她呀!這一刻她願意為華沙做任何事,哪怕犧牲自己的一切都在所不惜。

  通知書一直沒有來,那年輕的郵遞員路過時只是沖她倆點點頭,笑一笑,什麼話也不說。又過了兩天馬華沙不再等待了,連門也不出,像一朵蔫了的花兒,完全失去了生命的活力。從早到晚,齊喬始終陪伴在她身邊,給她端茶倒水,好像她是個孩子,要不就是病人,馬華沙也一天天地讓自己靠在齊喬身上,腦子昏昏沉沉的,齊喬吩咐她做什麼就做什麼。兩個女孩兒心裡產生了一種相依為命的感覺,米飯自然而然被丟到腦後,那可憐的老實人就此被排除在齊喬的生活之外了。

  一天夜裡,齊喬莫名其妙地醒來,睜眼看到華沙坐在床邊,正低頭看著她,嘴角上露出奇怪的笑意;再一看才發覺她把一堆臭襪子堆在自己的鼻子前面。齊喬咕噥了一聲,抬手把襪子胡嚕到地上,馬華沙撲哧笑了。

  這以後華沙的情緒一點點正常起來。她和齊喬一起出門,看到大街上人來人往很熱鬧,不由得深深吐出一口氣,身上一輕:是啊,天並沒有塌,地球也沒有毀滅,一切都還好好的;再扭頭看看身邊的齊喬,那白嫩的臉龐泛著瓷光,嘴唇上的一層小絨毛多麼可愛,有這個朋友自己是多麼幸運啊!

  馬華沙伸手想摸齊喬的臉,齊喬下意識躲閃了一下,笑道:「幹嗎你!」

  「不幹嗎。」

  「還笑呢,沒羞。」齊喬說著用手指羞華沙的臉,華沙一把抓住她的手,咬了一口。齊喬又氣又笑,罵她是小狗,路上的行人不由得對這對親熱打鬧的女孩兒投過好笑的一瞥。

  一切本已風平浪靜,可這時卻發生了一件出人意料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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