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鐵凝 > 笨花 | 上頁 下頁 | |
五六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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向喜問:「你要到哪兒去?」 施玉蟬說:「大人一定聽過『賣藝講究走,逮狼講究守』,我想回老家搭班子,不走我活得難受。」 向喜見施玉蟬的主意已定,少不了又想出了一些挽留她的辦法。他讓甘運來每天上街變著花樣為她購置女人所用的新鮮,幾天之內施玉蟬的房中就成了一個小商店。施玉蟬對此既不動心,也無興趣。向喜無奈,又使出軍人慣用的懲罰方式。他仿佛記得哪位要人為了不讓妾室離去,竟把她關了禁閉。他便也命甘運來把施玉蟬禁閉起來。不許她出屋,不許她吃飯。三天過後,饑餓難忍的施玉蟬看見走過來的甘運來說:「甘副官,你過來,我給你翻倆跟頭,你給我一碗飯吃吧。」 甘運來擦著眼淚把施玉蟬的話告訴了向喜,向喜聽著也掉了眼淚。他看看身旁的取燈,取燈正疑惑地看爹。她不知道爹娘間發生了什麼,但幾天不見母親,她也覺出事不尋常。眼看著甘運來和爹都在掉淚,她突然抱住向喜的腿痛哭起來。施玉蟬要翻跟頭和取燈的哭聲同時打動了向喜,他讓甘運來立刻放出施玉蟬。面色已明顯憔悴的施玉蟬看見向喜不哭不鬧,只用心調養自己。不幾日,十三旅的操場上,人們又看見她和她的小紅馬的身影。騎在馬上的施玉蟬使向喜知道她的走已成定局,這時他反倒對這位風塵女子生出幾分敬意。他把施玉蟬叫到身邊不急不火地說:「我對你的痛恨之處,也是我對你的敬重之處。你,你就回直隸搭班吧。」 施玉蟬聽見向喜要「放」她離開,雙膝一軟跪在向喜跟前說:「大人不殺小的小的已知恩了;沒想到大人還如此寬厚容小的離去,大人對我的恩情,我來日當報。」施玉蟬對向喜說話,已不再像夫妻,完全成了一個「小人」對「大人」的口氣。 向喜攙起施玉蟬說:「你還有什麼要求儘管說,可有一件事我必得告訴於你——取燈的事你不可再提起。她要留在我身邊,她還要念書。我不希望她再落成個只會講『走』的人。」施玉蟬說:「這也正是我要囑託大人的事。當初我走江湖是無奈,取燈可是向家的閨女。」 本來向喜一直擔心施玉蟬會為了取燈的去留和他有一番大爭執,誰知施玉蟬對這件事作了極明事理的處理,也叫向喜又對她多了幾分尊敬。 施玉蟬要走了,向喜給了她足夠的盤纏,還給了她足夠搭班的銀兩。但他沒有親自去江岸送施玉蟬,也沒有讓取燈去送母親。他只派了甘運來和幾名護兵把施玉蟬和她的箱籠,以及那匹小紅馬送上了船。 奇怪的是,取燈看出母親要離她而去,對施玉蟬也沒顯出更多的留戀。施玉蟬的離去,讓她和向喜更加親近了。母親的影響在她身上一天天減少著,向家的血脈在她身上一天天濃厚起來。向喜開始想她的依託和教育。 ①.羌貼:國人對俄幣盧布的俗稱。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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