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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八


  素說:「我不會研究山藥,我就會吃山藥,吃得我都麻煩了。」

  梅閣說:「看燒得你吧,恁家有山藥,別人家還沒有呢。」

  向文成笑了笑說:「咱笨花的山藥雖入不了藥,可是好物件,糖分和澱粉最豐富。維他命也不少。」

  向文成一說維他命,素又糊塗了,說:「怎麼天下淨是我聽不懂的話。」

  梅閣說:「你就休想懂那麼多了,快把藥包遞給我吧。」

  素把一斤懷山藥遞給梅閣,梅閣在藥櫥子上那汪洋大海一般的藥名裡終於找到了懷山藥,她把藥斗子拉開,倒進去。

  素又解開一個紙包,對向文成說:「小黃片兒,比懷山藥的片小得多,有股子甜味。」

  向文成說:「甘草,是藥材裡用途最廣、用量最大的藥。」

  素說:「牛吃這樣的甘草不吃?」

  向文成說:「牛吃,像嚼糖塊兒一樣,可吃不起。」

  素說:「呵,好貴的甘草呀。」她把甘草交給梅閣,又打開一包藥說:「像蠶豆,比蠶豆白。」

  向文成說:「貝母,川貝母。貝母裡除了川貝還有浙貝母。川貝的成色比浙貝好。川貝生在四川,浙貝生在浙江。」

  素說:「四川,浙江,兆州,哪個地方大?」

  向文成說:「叫梅閣遞說你。」

  梅閣說:「四川和浙江都是省,兆州才是個縣。」

  素又說:「省管著縣還是縣管著省?」

  梅閣對素說:「你爹管你還是你管你爹呀?」

  向文成說:「你這個比方不對。素她爹才比她大一輩,省比縣還大著兩輩呢,中間還隔著府哪」

  素說:「我知道啦,省是縣他爺爺。」

  向文成說:「這倒沾點邊了。」

  素聽說自己的話沾點邊了,高興起來,說:「我好不容易說對了一樣。」她又托出一個大紙包,紙包一打開便有一團又輕又白的東西彈開來,像花又像亂線頭。素說:「這包藥可怪,亂線頭子一樣,抓在手裡一點兒分量都沒有。」

  向文成說:「燈草。」

  素說:「為什麼叫燈草,拿它能點燈啊?」

  向文成說:「古代,真有人拿燈草點燈。那時候還沒有花,沒有花搓燈撚兒,就把燈草蘸上油點燈。」

  素說:「文成哥,你不是說古代人捉螢火蟲當燈呀。」

  梅閣截住她的話說:「那說的是買不起燈油的人家。『如囊螢,如映雪,家雖貧,學不輟……』還有在雪地裡就著亮兒看書的,形容的都是一種念書的刻苦精神。」

  素說:「燈草點燈蘸什麼油?洋油還是花籽油?——叫梅閣說,覺著你什麼都知道似的。」

  這還真是個問題,梅閣也沒有想過的問題。她便說:「我怎麼就會知道燈草蘸什麼油?還是問文成哥吧。」

  向文成從沙發上站起來,從攤開的紙包裡拿起幾根燈草,在手裡撚來撚去地說:「咱們都沒有用燈草蘸油點過燈。我尋思,燈草蘸的是花籽油。一來古代沒有洋油;二來,即便有,洋油的燃燒力太強,燈草太暄,控制不住洋油的燃燒力。花籽油燃燒力不強,適於拿燈草做燈撚。我看只能這樣分析。」

  向文成的分析看似無可挑剔,但梅閣卻聽出了問題。她說:「文成哥,既是有花籽油,就說明有了花;有了花,就可以拿花搓燈撚兒,還用燈草做什麼?」

  向文成一愣,說:「嗯,倒把我問住了。誰都有被問住的時候,瓦特和牛頓還經常被問住呢。」

  梅閣知道瓦特和牛頓是誰,素不知道,可她聽出了那是兩個外國人。她說:「咱笨花村有人叫牛,外國人也有叫牛的呀?」

  向文成說:「那個外國人不叫牛,姓牛。我看燈草點燈的事也只能是個傳說。」他又把話題歸在了燈草上。他還想,世上沒有花的時候可就有麻,麻籽也能榨油,燈草蘸的也許是麻籽油。可此時的向文成願意讓兩個閨女「問住」自己。

  素和梅閣不知不覺把向文成的一包袱中藥都倒進了藥斗子。梅閣看見世安堂的一架小座鐘時針已經指向十二點,知道天已晌午,便對素說:天都晌午了,咱們回家吧。這時素又想起沙發的事,對梅閣說,她還等著文成哥給她講沙發呢,看沙發裡到底是花還是氣。向文成就把沙發的秘密告訴了素。素得知,沙發裡不是絮的花,也不是灌的氣,那本是靠了一種叫彈簧的東西。向文成還告訴素,彈簧不僅可以做沙發,還能做床,漢口就有彈簧床。

  素一聽還有彈簧床,剛邁出世安堂的一條腿又收回來說,她還要再聽向文成說說彈簧床的事。她問向文成睡在彈簧床上暈不暈,說,在沙發上坐久了她還顯暈呢。向文成告訴她,暈不暈每個人的反應不盡一樣。他說,素就睡不了彈簧床,暈沙發的人更會暈床。素就說,再暈她也想試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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