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唐浩明 > 曾國藩·血祭 | 上頁 下頁 | |
三九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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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殺頭?」黃廷瓚大吃一驚,再重也重不到殺頭呀! 「誰?」正說話間,曾國藩見窗外似有一人影閃過,「荊七,你到外面去看看。」 一會兒,荊七捧著一個紙套進來,說:「人沒見到,只見門口擺著這個東西。像是信套,卻又很重。」說著,雙手遞了過去。 曾國藩看時,是個信套。他用力扯開,只見一把明晃晃的短刀從裡面筆直掉下來,刀尖插進地板中,刀把在微微擺動。黃廷瓚嚇得臉色變白,曾國藩也嚇了一跳,但很快鎮靜下來,強笑道:「誰給我送來這樣鋒利的短刀!」 說著從信套裡抽出一張紙來,黃廷瓚湊過臉去看,只見紙上歪歪斜斜寫著兩行字:「放人,萬事俱休;不放,刀不認人。」旁邊用紅、藍、黑三色筆劃了三個互相套著的圓圈圈。 黃廷瓚驚叫道:「這是串子會的人幹的!」 「你怎麼知道?」曾國藩問。 「這三色圈圈便是串子會的標記。」黃廷瓚這幾個月親自審訊過不少案件,懂得一些會堂黑幕。 「想以死來威嚇我?哼!」曾國藩鄙夷地冷笑,「本部堂兼過兵部堂官,還怕這幾個草寇!」 「聽說串子會有兩三百號人。」黃廷瓚的心還在跳。 「兩三百號人怎麼樣?我們有一干多號團丁,還怕他們翻天不成?」曾國藩突然略帶興奮地說,「叔康兄,你剛才還說廖仁和與會堂的聯繫沒有證據,現在證據送上門來了。倘若廖仁和這批傢伙不是串子會的人,串子會怎會送這封恐嚇信?」 黃廷瓚說:「大人分析得有道理,看來廖仁和是串子會裡的人。」 「是串子會裡的人,就更應該重判了。事不宜遲,我看明天一早就把這批人押到紅牌樓去殺頭示眾。」 「全部殺頭?」黃廷瓚驚疑地問。 「全部殺頭。」曾國藩沉下臉。 「其中有一個十七歲的孩子、一個六十二歲的老頭,是不是從寬處理?」 「不分老少!這種人,留下一個,就留下一個隱患。與其日後為害社會,不如現在殺掉了事。」 曾國藩的態度如此堅定,黃廷瓚不敢再說什麼了,只是期期艾艾地嘀咕:「一次殺十多個人,審案局成立以來,在長沙城裡還沒有過,最好先跟駱中丞打個招呼,請來王旗再殺人,省得以後招致口舌。」 「你說的有道理,倘若沒有這封恐嚇信,是應該先告訴駱中丞,請來王旗。但現在卻不能按常規辦事了,早殺早安寧。萬一明天夜裡串子會沖進審案局搶人,怎麼辦?殺這種會堂匪徒,駱中丞不會不同意的。」 「我看,五穀豐老闆吳新剛也要抓起來,不抓不能平民憤。」黃廷瓚又提出一個問題。 曾國藩沉吟良久,默不做聲。黃廷瓚似乎得到了鼓舞,頗為激動地說:「大人,騷亂要鎮壓,但貪官污吏、奸商惡棍也要懲辦。」 曾國藩點點頭,說:「叔康兄,你的話說中了要害,但眼下我無權辦這種事啊!我不過一在籍侍郎,暫時奉命幫辦團練,只能鎮壓匪亂,無權懲辦腐敗。不在其位,不謀其政呀!」 曾國藩撫著黃廷瓚的背,凝視著窗外漆黑的夜景,略停片刻,輕輕地說:「叔康兄,有朝一日國藩能任一方督撫,一定請你前去襄助,我們齊心合力,清除貪官污吏,打擊奸商惡棍,先從自己做起,兢兢業業,克勤克儉,為皇上辦事,做全省官吏的榜樣,整頓社會秩序,扭轉不良風氣,做一番移風易俗、陶鑄世人的偉大事業,方不負我們當初在嶽麓書院的寒窗苦讀。」 黃廷瓚渾身熱血奔騰,他緊緊握著曾國藩的手,激動地說:「好!到那時,廷瓚一定鞠躬盡瘁,死而後已。」 黃廷瓚走後,曾國藩從地上抽出那把短刀,細細地看看、摸摸,然後放進信套,一起鎖進櫃子。這一夜,曾國藩不住原來的臥室,揀了一間衙門中最不起眼的小房間睡下,叫康福、蔣益澧等人睡在他的旁邊。 第二天,當天色尚未全亮的時候,曾國藩命國葆帶領一百五十號團丁,押解廖仁和等十三名搶米行的犯人前往紅牌樓。國葆不解:「大哥,天尚未亮,不可以晚一點嗎?」 曾國藩嚴肅地對滿弟說:「你還年輕,不懂得世界的複雜。這些人既然與串子會有聯繫,難保串子會不中途攔搶,還要提防他們劫法場,所以要愈早愈好。你一到紅牌樓,就命團丁將四方路口堵好,不能放一人進來,一交卯正,便發令行刑。」 國葆押解犯人走後不久,荊七便慌慌張張進來稟報:「大人,衙門外黑壓壓地跪著一大片人,口口聲聲要見大人。」 「是些什麼人?」曾國藩警覺起來,心想,「難道是串子會的人來了不成?」 「大半是老頭老太婆,看來不像是歹人。」荊七回答,「要麼,大人下令,叫康福帶團丁轟走算了。」見曾國藩在猶豫,荊七自作主張地說:「我這去叫康福。」說完扭頭便走。 「回來!」曾國藩吼道。他對荊七這個行動甚為惱火,荊七惶恐地站在原地,等候訓斥,但曾國藩並未訓斥他,只是吩咐,「叫康福帶著蔣益澧、蕭啟江等人跟著我,我要親自見他們。」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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