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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一四


  鐘慨毫不理會,目光如電,繼續咄咄逼人道:「我自然不是無的放矢。你說不是你害死了歐陽筱竹,我卻恰恰認定就是你害死了她。」

  田鵬遠斜睨了一眼鐘慨道:「這是嚴肅的法庭,不是茶館酒肆,可以亂嚼舌根,不負責任地亂講話。在這裡,說話要講證據。」

  鐘慨道:「我的證據就是歐陽筱竹的那些畫,她的那些作品。」

  田鵬遠一愣,他不知道鐘慨從畫作上看出了什麼,不禁有點心虛,陰聲問道:「何以見得?請你不妨指教一二。」

  鐘慨娓娓道來,面向眾人,開始陳述自己的理由:「眾所周知,田鵬遠的妻子歐陽筱竹是一個畫家,就在前不久,她還在本市的鳳凰大飯店舉辦過一次頗為轟動的畫展。」他見田鵬遠的臉色漸漸變得鐵青起來。又繼續道:「可是傾注了歐陽筱竹心血的這次畫展,卻不知何故無疾而終了。大家如果冷靜想一想,其實答案也不難找到,那就是作為一市之長的田鵬遠覺得有損於他的面子,於是暗下指令停辦了畫展。」

  眾人都以為田鵬遠會矢口否認,畢竟這只是捕風捉影的事,不料田鵬遠卻道:「不錯,明人不做暗事,是我授意停辦我妻子的畫展的。」他激動起來,揮舞著雙臂道,「我承認我對人體油畫這門藝術知之甚少,但我想任何一個丈夫,至少是絕大多數的丈夫,是不能容忍自己的妻子辦這樣的畫展的。難道你們以為我就會為這麼點小事而去殺害自己的結髮妻子嗎?」

  田鵬遠的話入情入理,只見席上不少人點頭認同。

  鐘慨斬釘截鐵道:「當然不能。不過很可能這會再度成為火藥桶上的一條導火索。我曾看過歐陽筱竹的兩次畫展,她的作品分為兩個階段,前期是工筆仕女。這期間,不論筆下人物如何變化,卻有一點雷同,那就是閨怨。大家都懂得琴為心聲,作為一個熱愛生活、渴望生命美好的畫家,同樣是畫為心聲。這是從畫家心中自然流出,掩抑不住的傷痛。後面則是這人體油畫,當我站在這些油畫之前時,我感到了生命的強烈震撼。畫家用她那特有的女性細膩語言,給我們講述了一個女人成長歷史,給我們講述了她自己辛酸的故事。那是她自己的寫照,那裡面融入了太多的愛,太多的淚水和忍耐,同時,我也看到了畫家透過作品躍然而出的——那泣血的對愛的挽留和呼喚。」

  法庭上靜得針墜可聞,大家不由被鐘慨帶著感情的講述所打動,再回顧自己看到的歐陽筱竹作品,感到鐘慨的確所言不虛。

  鐘慨的表情異常沉痛,他對歐陽筱竹在藝術上真是有如遇知音之感,他為她的死感到深深惋惜。鐘慨哀思了片刻,又道:「從這些作品上我敢斷言,歐陽筱竹對丈夫是一往情深,可是作為丈夫的田鵬遠卻早已經失去興趣,對妻子日漸冷落,他們的恩愛只在公眾場合,只限於各種媒體,只限於在人們的眼前。自然,這樣貌合神離的夫婦不是除此之外,就絕無僅有,現實中有許多人維持著這種味同雞肋的生活,但田鵬遠卻絕非常人,他是一個胸懷抱負之人,或者說是一個具有野心善於陰謀的人,二十年夫妻下來,歐陽筱竹必然或多或少地發現了其中的蛛絲馬跡,或者說是掌握了田鵬遠的一些證據。這樣,她的存在就無形中構成了對田鵬遠仕途的威脅,因而田鵬遠最終痛下毒手殺害了她。可憐的歐陽筱竹呀,我相信她一直到死都在試圖挽救她和丈夫田鵬遠的婚姻和愛情……」

  田鵬遠臉上的五官扭曲起來,他突然歇斯底里地嚎叫了起來,打斷道:「你胡說,不許你誣衊我和筱竹忠貞不渝的愛情。你、你誣衊我殺了妻子,那好……我就拿出證據……拿出證據給你們看……」

  田鵬遠抖索著手,從懷中摸出一張折疊著的素白信紙來,當眾深情撫摸了片刻,然後顫顫巍巍地交給法庭。田鵬遠此番表演,倒也不完全是作秀,他每一想到妻子對自己無怨無悔的愛時,就會心顫不已。

  法官打開一看,是一封遺書。

  他過目之後,雙眉一蹙,隨即讓法警轉交給鐘慨。

  鐘慨一臉疑惑地接過,一見是遺書,不由大吃一驚,他掃了一眼,情不自禁地在庭上小聲念了起來:「我是不小心騎馬跌死,與我的丈夫田鵬遠無關。落款是——歐陽筱竹絕筆。」

  法官有所質疑道:「請你辨別一下,這是歐陽筱竹的筆跡嗎?」

  鐘慨仔細端詳了片刻,然後點點頭,沉重地緩聲說道:「是。是歐陽筱竹的親筆。她曾經給我簽過名,我認識她的筆體。」

  田鵬遠一旁忍不住抹淚泣道:「本來……本來我是不想將它拿出來的,我一看見它,就睹物思人情不自禁地想起我妻子,就會令我痛不欲生……誰料到人心兇險,竟然有人會無端懷疑我,極盡搬弄是非之能事,我也只好將它大白於天下,公之於眾了……看來筱竹真是有先見之明……筱竹呀筱竹,你真是我的好夫人、好妻子,好賢內助!你對我真是太好啦……你怎麼就知道會有人拿你的死來大做文章呢?……」

  說罷,抽噎起來,真好似痛不欲生。

  鐘慨一時無話可說,他的心裡如同墜了鉛石一般沉重,同時也有幾分說不出的灰心沮喪。程北可的落網,歐陽筱竹之死,本都是自己手中的利器,誰料兩擊之下,田鵬遠不僅毫髮未損,竟還有死灰復燃之象。

  這時庭上形勢不知不覺間已發生大變,半數聽眾將信將疑,另半數聽眾卻開始相信田鵬遠的清白無辜了。

  沉默了一會兒,法官問道:「原告,你還有何證據可以出示?如果沒有……」

  鐘慨一個激靈,遂抖擻精神道:「且慢,我還有一個重要證據,可以證明田鵬遠罪大惡極,喪心病狂。」

  鐘慨接過謝虹遞過來的用白布托著的手槍,呈現在法庭之上,道:「看,這就是證據。就是這支手槍殺害了汪洋。」

  田鵬遠臉上不禁有些變色,額上冒汗道:「鐘慨,你、你又要幹什麼?你為什麼要一而再、再而三地刁難,難道你還不死心嗎?」

  鐘慨正氣凜然道:「不是我存心刁難,自古正邪不兩立。」說罷,他不再理會田鵬遠的哀鳴,轉身面向聽眾,抬高了語調道,「這把手槍正是此刻站在被告席上的這位市長大人田鵬遠的。」

  法官對鐘慨提示道:「請不要空口無憑,你如何證實這一推論?」

  鐘慨充滿自信地一笑道:「我有證人。她可以為此作證。這個人就是汪洋的未婚妻——祁瑩。」

  田鵬遠一聞此言,臉上肌肉禁不住連跳了兩下。

  法官威嚴道:「傳證人祁瑩出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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