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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〇


  祁瑩道:「俗話說頭上三尺有神靈,冥冥中命運自有安排。在這之前的頭兩個月,有一次幾個客人來夜總會小坐,老闆讓我去作陪。其中有一個身材高大魁梧的客人喜歡上了我,對我一見傾情。看得出,座中另一個客人對他是極力逢迎,夜總會的老闆也對他格外熱情。他與別的來尋歡作樂的客人不一樣,他不是急不可耐地就動手動腳,他正襟危坐談吐風趣,顯得道貌岸然。……我父親死後不久,有一次我偶爾從電視上才得知他就是我要尋找的殺父仇人——市長田鵬遠!哈,這真是冤家路窄,誰能想到,當我正為接近這位市長大人而苦思無計時,田鵬遠卻早已不請自來地走進了夜總會,悄悄來到了我的身旁,並鬼使神差地迷戀上了我。當然在這種歡場上,他是絕對不會輕易暴露他的身份的,可他又怎能瞞過我這雙時刻留心時刻準備復仇的眼睛?……沒想到當年為了贍養我的養父而無奈下海走進夜總會,卻不期而然地在這裡派上了用場。我本來想乘機一刀殺了田鵬遠,又轉念一想,這樣做不僅太便宜了他,而且風險也大,弄得不好,還會搭上我自己的一條性命。難道為了他一條爛命,就要犧牲我父女兩條鮮活的生命嗎?田鵬遠固然是死不足惜,他死有餘辜罪有應得,可同時也就葬送了我的理想和前途,我的生活和愛情。這樣做太划不來了!我否定了自己最初的計劃,開始設計新的復仇方案,我要讓田鵬遠在家庭生活中夫妻猜疑反目成仇,讓他在政治仕途上身敗名裂聲名狼藉。總之,我要讓他全家人都為此付出應有的代價,我要讓田鵬遠生不如死!」

  汪洋這時一個激靈,驀然想到了什麼,口不擇言地說:「田市長遇刺一案,莫非你才是幕後真正的兇手?」

  祁瑩冷笑道:「哼,要是我反倒好了。古話說得好,惡人自有惡人磨,沒想到田鵬遠還有另外的仇家,竟然搶在我之前下手了。看來他可真是作惡多端,人神共憤了。只可惜沒有殺了他,反倒讓他因禍得福,由此登上了市委書記的寶座。」

  汪洋一直想瞭解心上人祁瑩的所有情況,及至祁瑩將內心的一切秘密都向他和盤托出時,他卻被嚇出了一身冷汗,他惶惶不安地問道:「祁瑩,你也熟知我和田市長的關係,難道你就這麼信任我?常言道,逢人只說三分話,未可全拋一片心。人心難測,你難道就不怕我一轉身出賣了你,你難道就不怕我向田市長告發你嗎?」

  祁瑩搖了搖頭,怔怔道:「不怕,我相信我的感覺。」

  汪洋感動地望著呆呆出神的祁瑩。

  祁瑩又輕聲道:「現在,你該知道我當初為什麼不能答應你做我的男朋友了吧?不是我心裡不願意,我實在是怕連累了你害了你呀……」

  汪洋動情地表白道:「不,祁瑩,我再一次請求你,請求你接納我,讓我做你的男朋友,讓我無時不刻地關心你,照顧你,保護你,我不允許你出現任何的意外和閃失。……祁瑩,你不知道嗎?我已經不可遏止地深深愛上了你!我願與你同甘共苦患難與共。」

  祁瑩聞言又流下淚來,道:「既然如此,汪洋,你能不能幫我一個忙?」

  汪洋忙道:「什麼忙?」

  祁瑩沉下臉來,肅然道:「幫我搜集田鵬遠的罪證。」

  不待汪洋回答,又接著急切道:「你接觸田鵬遠的機會多,近水樓臺先得月,條件可謂得天獨厚。再說,他把你一直當成心腹之人,不會提防你的。像他和我之間的幽會,這種見不得人的事情不是也不背著你嗎?汪洋,你若果真愛我,那就為了我,為了我的復仇大計,做一回愛的間諜吧……」

  汪洋沉默了片刻,祁瑩此言觸動了他的隱憂,他額上冒汗不止,口中喃喃自語道:「愛的間諜?……你是說……讓我背叛我的大恩人,讓我從他的背後出其不意地下刀子,讓我為了愛……做一回間諜……做一回愛的間諜嗎?……」

  他抬起頭,突然衝動地說:「祁瑩,我一直想知道,你真的愛我嗎?」

  祁瑩秀眉一皺,不悅道:「你這話何意?」

  汪洋痛徹心肺道:「我知道我不該懷疑你,可是我的自知之明告訴我,我不過是一個家徒四壁、兩手空空的窮大學生,我甚至到目前還只是寄人籬下的一名臨時工。而你是當紅模特,前途不可限量。不難想像,有多少有錢有勢的富貴人家的子弟在圍著你轉,而我和你之間差距懸殊,不啻於如隔天壤,你……不是利用我吧?」

  祁瑩看了一眼汪洋,臉上不覺現出微紅,眼睛望向遠空,不作正面回答,只是幽幽地說道:「你說得不錯,不過他們對我都不是真心的,只不過是垂涎我的容貌。只有你是真的關心我愛護我。除了你,我還有別的親人麼?」

  這句話汪洋聽在耳中,百感交集,他心潮起伏,頓時覺得眼熱鼻酸。

  汪洋和祁瑩的背影剛剛離開陽明山公墓,一個在遠處墓前灑掃祭祀的身穿灰色風衣的中年男人,迅疾地也來到二人祭祀的地方,他瞥了一眼墓碑上的文字,又瞥了一眼碑前放置的鮮花。然後又急匆匆地快步離去。

  這個人是程北可。他已經換下墨鏡,撕去胡髭,取而代之的是白淨面孔和顯得文質彬彬的一副琺瑯眼鏡。

  可以說,蜘蛛所看到的、公安機關正全力搜捕的那個「墨鏡」,已經從人間不留痕跡地蒸發了。

  程北可走後不久,一個瘦高的老者肩扛魚竿,目送著前面三人的背影,也不疾不徐地緩步走到了李輝的墓前。

  這是一名公安戰線上的老戰士,鐘慨的父親鐘世傑。

  鐘慨家中。

  這天吃過晚飯,鐘世傑把鐘慨叫到書房。

  鐘世傑嘴裡叼著煙斗,漫不經心地問道:「田市長遇刺一案,你們專案組調查的有眉目了嗎?」

  鐘慨老實答道:「還沒有。我感覺到似乎有一座巨大的冰山,無時不刻不在透著寒氣,可是我卻看不見那冰山一角。」

  鐘世傑淡淡一笑道:「我再給你說一些軼聞舊事,不知你有沒有興趣聽啊?」

  鐘慨精神一振,他知道一生嚴謹的老父親絕不會無的放矢。

  鐘慨隨即道:「洗耳恭聽。」

  鐘世傑陷入了回憶,他吐出一口濃煙,神色頃刻間變得凝重起來:「小慨,你還記得我給講過的二十年前鴻圖造紙廠失火一案嗎?那一場突如其來的大火過後,田鵬遠接替了廠長一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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