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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六


  侯志進家洗了洗,換了身衣服就去廠裡了。走了十多天,總要找何副書記銷假啊。可沒找到何副書記,就在宣傳部呆了一會,幹事們關心地問他給服務公司買到木材沒有?侯志含糊地笑笑:有那麼好辦啊?白跑了一趟。又說了幾句,回家了。進家就躺下了。

  小楊下班回來,見侯志正蒙頭大睡呢,就捅醒他問:這一趟賺了多少?侯志罵一句:賺你媽的屎。小楊被罵愣了,因為侯志是從來不罵人的,就沒敢再問。

  到了第二天,侯志病了,高燒不退,就住了醫院,輸液打針鬧了好幾天。出院那天,老秦來了,問了問病情,安慰了幾句,就掏出一張紙和幾張零票,笑著說:這一趟總算沒賠。亂七八糟都刨了去,咱倆每人分三塊七角八分錢。這是所有的帳目,給你看看。就把那張紙遞給侯志。小楊在一旁愣愣的。侯志就笑:這就不錯了。不管多少,總是沒賠。老秦也笑,又說了幾句玩笑,就走了。侯志悶悶地,終於,鼻子一酸,淚就刷刷地淌下來了。小楊呆了半晌,歎口氣:我也想通了。你別出去亂跑了,一不小心再把命搭上,我得後悔死了。你不是就為了出那本書嗎?我把存摺取出來,再跟我弟弟借點,你出就是。說著眼睛也濕了。侯志挺感動的樣子,拉著小楊的手,歎口氣:算了,你有這片心就夠了。

  大黑去找律師,想打官司。律師說:這事不大好辦,現場都破壞了。責任在誰也說不清楚。而且官司一打起來還不定拖到什麼時候呢。你還是私下跟那個姓鄭的協商一下好。大黑想想又問:假定法院判決,最多能判給我們多少錢?律師說:也就是七八千塊錢,不會再多。

  大黑就又去找公鴨嗓,公鴨嗓正在和幾個女人打麻將,大概手氣不大好,很不耐煩:三千就三千,多一分也沒有。你們愛上哪告就上哪告。

  大黑笑笑:你別嚷,你聽我說。你還不至於為了幾千塊錢跟我們結死仇吧。就算你這樣把我們打發了,你心裡能踏實?你就不怕半夜走路有人打你的黑拳?他可是有兩個兒子。你如果沒錢也就算了,你有錢何不花錢買個平安呢?他來你這兒幹,也不容易,把工作都扔了。你總不能逼他走絕路吧?

  公鴨嗓就不再嚷,想了想,說:算我倒黴,你說多少?

  大黑說:兩萬。

  公鴨嗓搖頭:不行,你不能獅子大開口啊。讓法院判也沒這個數。我瞭解過了。

  大黑道:至少要一萬五。

  公鴨嗓說:我的車都壞球的了。

  大黑笑道:你的車上過保險。

  公鴨嗓也笑了:就這樣,我纏不過你們。

  公鴨嗓點了一萬五千塊錢扔給大黑。大黑收了錢要走。你回來。公鴨嗓突然喊住大黑,目光有些柔和,歎一口氣:算了,老周跟我幹這一個多月,也挺實在的。他也不能開車了,總算是認識一場,我就好人做到底,再給他五千塊錢,讓他做個小買賣吧。就又點了一疊錢扔給大黑。

  大黑愣了愣,接過那疊錢,朝公雞嗓點頭笑笑,走了。

  大黑先去銀行把兩萬塊錢存了,就去醫院看周志勇。把兩萬塊錢的存摺交給周志勇。講了和公鴨嗓私了的結果。

  老周這些日子好些了,能拄著雙拐走路,可還是走不穩。聽大黑說,歎口氣:這就很不錯了,還真是多虧了你。要是換了我,還真對付不了姓鄭的,老鄭那傢伙軟硬不吃哩。呆了一會,又歎氣:我現在這個樣子,出了院幹點啥?總不能在家呆著啊。

  大黑說:你就別胡思亂想了,出了院再說。反正總要幹點事。

  周志勇苦笑:你看我這人就算是廢了吧。

  大黑笑著說:什麼話啊,您出了院閒不住的,您不是擺過攤嘛?

  老周說:我賣過小吃,就賣小吃吧。

  大黑笑道:行,行。您天天早上起來炸油條賣豆腐腦。

  老周又說:我給大毛二毛寫了信,可總不見回信。我有點不放心,想去北京看看他們哥倆。大黑看瞞不住了,就講了實話。說大毛二毛退了學,昨天剛剛給我來了信,不讓告訴您。他們哥倆跟人到廣州做生意去了。

  周志勇的腦袋嗡地一下大了。呆了許久,就破口大駡起來,罵著罵著又放聲大哭起來:我這是圖什麼啊?哭了一會兒,劈手揪住大黑的脖領子吼起來:你為什麼不攔住他們?你還幫著他們哄騙我。

  大黑苦笑:他們哥倆兒不願意您這樣拼命,是孝順孩子啊。

  老周哭了一會,臉黃黃著歎氣:早知如此。我也不讓這兩個王八蛋上什麼大學,害得我也辭了職。就又流下淚來。

  大黑苦笑道:上了學也不一定能有出息。田傑那小子,小學都沒畢業,可就是能掙錢,我現在算是服氣了。聽說他已經掙了好幾百萬了,他在我們公司幹了十幾天,就硬是掙了好幾萬塊錢。這世界沒辦法說哩。我都想辭職了,想自己幹呢。

  老周愣愣地看著大黑。

  大黑苦笑笑,走了。

  過了幾天,郝書記提前病退的報告正式批下來了。王廠長就開了一次黨委會,會上有人提議大家聚一聚。後來越說越多,就有人提議總廠領導和二級單位一二把手一塊吃一頓,算是給領導送行了。大家都同意。

  老郝笑道:那我給大家找個好地方。

  王廠長笑道:你能有什麼好地方。

  老郝笑道:老郭退休後開了一個飯店。咱們就去他那裡。他總不會往死裡宰咱們吧。

  大家一下子來了興趣,都說好,一是去吃一傢伙,二是看看老郭幹成什麼樣子了,也學學經驗,今後退下來也去幹。

  郝書記就笑道:我前天還路過老郭開的那個飯館呢,挺興隆的。人們也跟著驚呀:怪不得老郭不爭什麼處級了呢。有什麼勁啊。早點退了當個老闆多好。於是,大家都同意去宰老郭一頓。郝書記說先給老郭打個電話,讓老郭也好有個準備。何副書記就笑:郝書記,你知道他的電話嗎?我給老郭打。郝書記告訴了何副書記電話號碼。何副書記就嘻嘻哈哈地給老郭打電話。老郭接了,在電話裡笑:不就是要吃一頓嗎?你們訂個時間都來吧。

  這一下,大家都很活躍,就約定明天下午下班去宰老郭。算是給郝書記餞行。

  大黑正在跟公司裡的幾個頭頭商量怎麼把木材廠辦下去的事,就接到了何副書記的電話,說定了後天下午去老郭開的飯館會聚聚,給郝書記餞行。大黑苦笑道:田傑拍拍屁股走了,我這兒還得替他擦腚眼呢。沒心思去吃飯啊。何副書記說:你總也要抽空去一下的。總廠領導和各分廠的一二把手都去的,你不去還行?大黑就想起毛主席像的事,就問何副書記那事批了沒有。何副書記就笑道:你不提我差點忘了,市委口頭指示,讓你們自行處理。大黑納悶道:沒有下正式文件啊。何副書記笑道:這事誰肯給你下文件。你看著辦吧。就放了電話。

  大黑就召開公司全體幹部會議,大黑說了市委的指示。有人就說:既然市委讓咱們看著辦,咱們就把毛主席像擺在院子裡。

  眾人都同意把毛主席像擺在公司院裡,還說要搞個儀式,要熱鬧一點。現在職工很是想念毛主席的。大黑說:那就搞個儀式。

  七嘴八舌說了一氣,最後決定開一個紀念大會。大黑說:行,就這麼辦了,讓工人們自由發發言。

  有人笑道:你大黑要第一個發言的。

  大呂說:這事還得要書記親自出馬。你是黨委書記,自然就是老人家的嫡系了,你還要在前邊領隊。

  大黑就笑道:行,我在前邊。

  放什麼音樂的問題,大家又爭論了半天。最後決定放東方紅。大黑說:不放哀樂,那調子我聽著就不舒服,讓人長不起精神。就放東方紅,也有氣勢。我有好久沒聽了,真想聽聽。說著,就扯開嗓子唱開了:

  東方紅,太陽升,中國出了個……

  大家一起跟著唱起來:毛澤東。他為人民……

  歌聲沖散了鋪天蓋地的知了的喊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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