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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四


  黃超歎口氣:秀才,你去告訴楊小兵,就說我向他道歉。

  我剛要走,黃超又說:讓楊小兵明天回家。

  我剛剛要說現在請假的這麼多,讓楊小兵回去,別人怎麼著。

  陳洗明給我遞個眼色,我倆就出來了。

  鑽機仍在山上響著。

  我們提心吊膽等著黃鎮長來找碴報復,兩天過去了,沒有動靜。

  楊小兵沒有走。那天他跟陳洗明談了半夜,楊小兵嗷嗷地哭了半夜。事後,楊小兵死活不回去了。黃超就對我說:陳洗明這傢伙還真是有辦法。

  第三天夜裡,突然刮起了大風,接著雨就嘩嘩地設下來。我被驚醒了,穿上衣服,跑出帳篷,雨就劈頭蓋臉地砸下來。那邊傳來王莉的驚叫聲。我跑過去看,她們的帳篷已經被風掀開了,衣服和雜物都卷到了雨水裡。陳小娟正用被單子裹儀器,渾身被澆得落湯雞一樣。我沖過去喊:到我們的帳篷裡去。

  風雨聲中,隱隱約約聽到山上有人喊叫。過了一會兒,就見山上跌跌撞撞跑下一個人來。跑得近了,才看清是大魁。

  大魁氣喘吁吁地:秀才,隊長在山上喊你們都上去,雨太大,怕是要出事。

  我忙喊大家爬上山去。到了山頂,就被眼前的景色驚呆了。

  高高的井架在雨中歪歪斜斜地扭向一邊,陳洗明和幾個人用力扳著機台,阻止著機台傾斜。蒙在井架上的雨布早就被暴雨掀跑了。黃超和幾個人用力扛著木頭支著井架。我們擁上去,拉緊了繩子。

  陳洗明在雨中喊著:黃超,把井架卸下來吧。把這眼井報廢了算了。

  黃超吼道:你說的那叫屁話,一孔井要多少錢啊,你不心疼啊。都用力氣幹。他還在喊著什麼,被暴雨吞沒了,聽不清了。

  我們用木杠和繩子拉住和頂住就要斜倒的井架。雨水砸在我們臉上身上,竟是生疼,漸漸地木了。黃超喊著號子,那井架漸漸地豎起來了。

  黃超突然發現了身旁的陳小娟,吼道:你們來湊什麼熱鬧啊?

  隊長!於春瑞驚叫一聲。

  我放眼望去,於春瑞和楊小兵拖不住北邊的繩子,巨大的井架竟又緩緩地倒向了另一邊了。黃超大吼一聲,沖了過去,大魁也跑了上去,抓住了繩子。而這時,繩子發出吱吱的怪叫聲。黃超驚叫道:快閃開。他叫得是那樣刺耳。

  繩子斷了,井架轟然倒下。

  黃超。我大喊一聲。

  巨大的慣性,已經把黃超、大魁、楊小兵、於春瑞彈下了後邊的山崖。

  陳洗明大吼:黃超啊。

  人們扔下井架,擁下山去。

  先找到了重傷的楊小兵,再找到了沒了呼吸的大魁和於春瑞。最後找到了血乎乎的黃超。我們抬著四個人,往山路上狂奔。

  陳洗明邊跑邊喊:快去開車。

  我們心焦如焚地等在山路上。雨點砸在山路上,山路變成了軟兮兮的麵條了。

  我背著黃超,真想大哭一場。

  黃超啞啞地說:秀才,秀才,喊陳小娟來。

  我罵道:別說話了。

  陳小娟聽到,就跑過來,哭著喊:隊長,快別說了。

  黃超吃力地說:小娟,調回去,這,這,這不是女同志,幹的活。趁你爸爸還在臺上。

  陳小娟再也忍不住了,抱著黃超大哭起來。

  幾個人跑過來:陳書記,車陷在泥裡了。弄不出來了。

  陳洗明破口大駡:我操你們的媽,一定要弄出來。

  真是弄不出來啊。

  陳洗明吼道:不等了。走。

  我們背著四個人往鎮上跑。陳洗明半道上換下我,背黃超。

  黃超吃力地說:老陳,真對不起大家。出了,出了這事故,今年的獎金,要全泡湯了。

  陳洗明怒道:都泡了才活該。你快閉上嘴吧。

  雨越下越急了,山路上全是泥濘,一腳下去,半腿泥水。

  到了鎮醫院,只有一個值班的小姑娘,嚇得臉都白了,連連說:不行,不行,還是趕快送縣醫院吧。這裡真是什麼都沒有啊。要耽誤事啊。

  沒有汽車。我和陳洗明沖進招待所,看到停著一輛汽車,剛要砸門喊人,又見道上開來一輛汽車。我們沖過去,攔在道上。

  司機探出頭來,一口當地土話,不耐煩地說:幹什麼,幹什麼。

  我說:師傅,拉幾個人去縣醫院啊,求您了。

  司機懶洋洋地搖頭道:不行啊,我還有事啊。

  陳洗明忙說:我們給你錢的。

  多少錢?司機笑道。

  我說:你開個價吧。

  司機說:還是你們先出個價,我聽聽。

  去你媽的吧。陳洗明身後的小張先耐不住了,猛伸手把司機拖了下來。自己竄上去,發動了車,然後就朝我喊:秀才哥,往上抬人啊。

  人們就一擁而上,把黃超四個人抬了上去。

  司機嚇得呆了:哥們兒,別這樣啊,我還有事啊。

  陳洗明上了車,回頭吼一句:你等著吧,回來連車帶錢一塊給你。

  車猛地開出了小鎮。

  到了縣醫院,四個人被推進了急救室,不一會,一個刀條臉的醫生走出來說:太晚了。

  四個人都被推進了太平間。

  陳小娟哇地一聲,當場哭得昏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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