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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二


  陳洗明臉一紅,沒說話。他畢業後就沒發表過一篇文章。

  第二天一早,我和黃超陳洗明去送梁工。我們把梁工從縣醫院裡接出來,送到火車站。才一天的工夫,梁工似乎一下子老了許多,拉著黃超的手苦笑道:我到底得了什麼病,你們好像瞞著我呢。

  大家一下子緊張起來。黃超笑道:你說什麼呢?醫生說你勞累過度,我和老陳商量讓你回去休息。身體是本錢啊。

  陳洗明也笑道:可不是嘛。這次出隊你就不該來的。你這一暈倒可把我們嚇壞了。路上讓李玉和劉虹照顧著點。我給家裡拍電報,他們會到車站接你們的。

  梁工歎口氣:我今年的獎金算是泡湯了。那本書也就泡湯了。

  黃超哈哈笑道:梁工,你說到哪去了,今年你的獎金我和老陳還發給你,保證你那本大作出來。

  梁工眼睛一亮:那就好那就好。就和我們握握手,轉身跟李玉劉虹進站了。

  黃超哈哈笑著招招手:梁工,一路保重。就回過身來,我看他竟已滿眼是淚。

  從鎮上轉來的隊上的電報越來越多。都讓黃超給壓下了。楊小兵天天來問:有我的信嗎?

  黃超看著這堆電報就罵:什麼病重速歸,都是假的。

  陳洗明不做聲,悶悶地抽煙。

  我說:都扣住,不給本人見面。

  陳洗明苦笑:秀才,你可真是膽大。你就不怕違法。

  黃超想了想就說:秀才,你去通知大家,凡是想請假的下午都到我這裡來。

  下午來了十幾個人。帳篷裡坐不開了,就都坐到了山坡下面。

  黃超坐在一塊大石頭上,眼睛盯著這些人。黑著臉不說話。陳洗明在一旁問:你們誰先說?

  司機小張皺眉道:這沒什麼丟人的,我先說,隊長,我那封電報怎麼辦?

  黃超斜了他一眼,沒說話,接著抽煙。人們都不說話,都看著黃超,空氣就有些緊張。黃超把煙抽完了,把煙蒂丟在腳下,狠狠踩滅。站起來,望望大家:誰不想幹,就回去,別給自己爸媽孩子找病。什麼病重病危的,別咒自己的家裡人。

  陳洗明就說:誰想回去,就報名。

  黃超就說:我知道大家想的什麼,這地方是他媽的苦,菜也吃不上,乾淨水也喝不上。我和老陳也他媽的不想幹呢。可咱們幹的就是這個。誰受不了,誰就走。黃超突然提高了聲音:誰想走誰就走吧。可回去之後,單位的同志問起來,你們怎麼回答,你們先想好了。說罷,黃超轉身走了。

  陳洗明問道:誰想回去?

  請假的都耷拉著腦袋,誰也不吭氣,就漸漸散去了。

  楊小兵在廚房做飯也不好好做,特懶,於春瑞說他一句,他就頂他十句。於春瑞沒辦法,就向陳洗明告狀。陳洗明就抹稀泥,算了算了,你就少說幾句。

  於春瑞說:他昨天勾來了一個鎮上的女孩子,在廚房裡動手動腳的。出了事怎麼辦?

  陳洗明一驚:操蛋。他別把人家肚子搞大了,這可是在人家的一畝三分地上呢。

  於春瑞說:就是啊。真出了事,咱們誰也走不了。

  陳洗明對我說:秀才,咱們晚上得好好跟楊小兵談談了。

  我就苦笑:聽說楊小兵到鎮上玩了好幾次了,別闖了什麼禍吧。

  第二天中午,楊小兵就真闖了禍。正巧我和黃超陳洗明都在山上,於春瑞氣喘吁吁地跑上來喊我們下去,說鎮上來了幾個小夥子,氣呼呼地找來了,各個帳篷裡亂找亂闖,嘴裡喊著楊小兵的名字亂罵。嚇得王莉臉都黃了。陳小娟跟他們嚷了幾句,被一個小子狠狠打了一拳。一個雇來幫我們挑水的老鄉看到了,悄聲對於春瑞說:這是黃鎮長的一個兒子和白鎮長的兩個兒子,誰也惹不起的。於春瑞就忙跑到山上喊我們。

  黃超正在鑽機上開鑽,一時替不下手來,我和陳洗明就先跑下山來,遠遠地就看到幾個小夥子正在那裡駡街。都是那種亡命徒的樣子。我和陳洗明就忙上去跟他們交涉。弄清了事情的原由。

  事情的起因是楊小兵到鎮上去跳了幾回舞,把白鎮長兒子的女朋友給勾來了。就是於春瑞看到的那個。於是,這幫小子就找楊小兵幹架。這群人不依不饒,非要找出楊小兵給他放血。其中一個長得黑黑的面孔,鬧得最凶,跳著腳罵:什麼雞巴地質隊,有雞巴了不起,把那個姓楊的小子交出來,大爺割了他那個玩意。

  我低聲問大魁:楊小兵去哪了?

  大魁搖頭說不知道。

  陳洗明上前賠笑說:有什麼話好好講,我們跟鎮長都是好朋友,走,到帳篷裡去說。就上前拉那個黑小子。誰知道那個黑小子當胸就給了陳洗明一拳。陳洗明沒提防,就跌了出去。那幾個小子就哈哈大笑。

  我們正要衝過去,陳洗明擺擺手:別亂來,你們還嫌不熱鬧嗎?

  陳洗明低聲對我說:秀才,趕快把楊小兵找來,讓他給人家說幾句好話就算了。不然這事情非鬧大了不可。

  我猶豫著。一抬頭,見滿身泥漿的黃超匆匆跑下山來了。

  黃超揩了一把汗,就問怎麼回事?陳洗明對他說了。黃超轉身問於春瑞:楊小兵呢?

  於春瑞板著臉:我也說不清楚。就看了一眼身旁的陳小娟。

  黃超瞪了陳小娟一眼,轉身就進了陳小娟的帳篷。我忙跟了進去。黃超看了看,一伸手,從行軍床下面揪出了縮成一團的楊小兵。於春瑞跑進來急道:隊長,你可不能把小楊交出去啊,那幫小子手黑著呢。

  黃超不理於春瑞,惡惡地問楊小兵:說,你到底幹了什麼。

  楊小兵垂下頭:真的什麼也沒幹,就是昨天親了個嘴,還讓老於給沖散了。

  腦殼掉了碗大疤,有漢子做,就有漢子當。還做過什麼?黃超怒氣衝衝地問。

  真的沒有什麼了,跳過兩回舞,這也不算什麼啊。

  你要是跟我撒謊我可是饒不了你的。黃超咬牙切齒地說。

  陳洗明闖進來,見到楊小兵就嚷:你小子躲在這呢?你快去跟這幫人解釋清楚,賠個禮道個歉就沒事了。說著,捉起楊小兵的手就向外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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