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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一


  黃鎮長拍一拍黃超的肩。好兄弟,就這樣,別再說什麼了。有麻煩只管找我。這一畝三分地,是人路軍的,也是我黃志傑的,我黃志傑就是八路軍。說罷,就抄起酒瓶子,給黃超滿上了:來,幹了這一杯。

  喝完了酒,大家都搖搖晃晃出了酒店。黃鎮長三個人嘻嘻哈哈地走了。我們就開車走,黃超上了車一句話也不說,走到半道,黃超喊大魁停車,黃超跳下車來,朝著野地裡,扯開嗓子罵起來:我操你們八輩祖宗。罵完了,就彎下腰,一口口地嘔起來了。一股嗆人的腥氣就在曠野裡彌散開來。

  水就重新引上了山。是粗眉毛帶人幫我們接上管子的。粗眉毛變了個人似的,跟我們說說笑笑的,絕口再不提錢的事了。我苦笑著對梁工說:這裡的老鄉們其實是挺不錯的。梁工就笑:要不是黃超那頓酒,粗眉毛還不得把咱們的機器拆了啊。

  我們跟黃鎮長喝酒的第三天,黃鎮長在我們施工的山下,召開了全鎮幹部大會,就來了些農民,扛著木頭和席子,就在山道上搭起了一個跟舊時唱戲的戲臺一樣的主席臺。臺上坐著我們地質隊的職工和鎮上各村的幹部們。黃鎮長白鎮長幾個人都來了,他們都穿著一套新西服,很神氣。黃鎮長還把黃超和陳洗明請到主席臺上,跟他坐在一起。

  黃鎮長粗門大嗓地喊著:地質隊來咱們這裡打井,是國家派來的,是為咱找礦的,咱們要大力支持,誰要是搗亂,給人家出難題,可不要怪我不客氣。這位是黃隊長,這位是陳書記,都是縣長一級的國家幹部。

  黃超和陳洗明忙站起,朝會場上點點頭。

  黃鎮長又喊著:餘家村的來了沒有?

  粗眉毛在人群中站起來:來了,鎮長。

  黃鎮長鐵著臉說:你聽著,你們要保證地質隊的生活好了。

  粗眉毛笑道:鎮長說怎麼辦就怎麼辦唄。

  黃鎮長滿意地點點頭,粗眉毛就坐下了。

  黃鎮長又吼道:李家莊的來了沒有?

  人群中就答應一聲:來了。站起一個瘦巴巴的漢子。

  黃鎮長提高了聲音:你們那個村子小偷多,到別處偷我不管,可不能偷地質隊的東西。如果地質隊少了泡屎,我也要找你是問。台下一片笑聲。

  瘦巴巴的漢子笑道:鎮長,我們村的人可不偷屎啊。

  黃鎮長笑駡道:你們什麼雞巴不偷啊,還偷女人呢。你就管住你的人,守住你的門就是了。別的村子也聽著,地質隊需要什麼你們都要支持。這是鎮上的決定。說罷,就轉過頭來問黃超:黃隊長還講點什麼不了?黃超忙搖搖頭。黃鎮長就喝一聲:散會。

  會就亂哄哄地散了。黃超拉住粗眉毛到我們的帳篷裡去喝酒,黃鎮長笑道:你們不要請他,這傢伙是個酒鬼,請不起的哩。

  鑽機在山上吼叫開了,黃超天天泡在山上不下來。我勸他注意點身體,他說時間已經誤了,他要不跟著班,楊小兵那幾個人怕是又要磨洋工了。

  陳洗明這幾天拉肚子,就在山下幫著於春瑞做飯。這地方沒有集市,要買菜還得去鎮上,來回兩個多小時。鎮上的菜貴得讓人眼暈。於春瑞就天天罵:這點錢還不夠喝湯的呢。

  陳洗明不耐煩:於春瑞,你就別說反動話了。

  這天上午,梁工暈倒在山上了。

  黃超幾個人把他抬下山來。黃超一身泥漿,火暴暴地喊大魁開車。大魁卻不在家。於春瑞說,大魁去了縣城。黃超就罵罵嘰嘰地把汽車門給砸開了,剛剛砸開,大魁就回來了,見到黃超砸開了車門,就急了:黃超,我操你媽,你幹啥砸我的車。

  黃超火就竄上來:你小子要開就開,不開就他媽的給我滾蛋。

  大魁急了眼,上來就要和黃趙廝扯。眾人就上來勸。黃超大吼一聲:都別勸他,讓他來。別人怕你,老子不在乎你。

  眾人松了手,大魁就幹在了那裡。

  陳洗明忙說:你們兩個窮吵吵什麼。大魁,趕快開車送梁工上醫院。黃超,咱倆都去。

  大魁就恨恨地上了車。

  天黑透的時候,黃超和陳洗明他們才回來。我忙問:怎麼樣?

  陳洗明歎口氣:怕是不好,醫院懷疑是肝癌。

  我像挨了一棍子,登時暈了,呆呆地說:不是沒確診嗎?

  我們三個就悶悶地進了帳篷。陳洗明皺眉道:明天送梁工回去吧,黃超你看……

  黃超臉黃黃的,暗著一雙眼說:明天送他回去,你們看讓誰送他回去好。

  陳洗明道:讓楊小兵回去算了,他心都飛了,在這兒也不出菜。

  黃超搖頭,不能讓他回去。越是不想幹,就越得在這幹。都想跑,這隊伍還怎帶啊。

  陳洗明想了想:那就讓李玉和劉虹送梁工走。明天一早讓大魁拉他們去火車站。

  黃超問:李玉走了誰做飯啊,就於春瑞一個人可不行的。

  我知道李玉跟陳洗明關係挺好,陳洗明就是想借這個機會讓李玉回去。李玉家裡開著一個副食店,天天忙著呢。我就看黃超。

  黃超想了想:就這樣吧。明天讓楊小兵替李玉做飯。明天我們三個再去縣醫院看看梁工,我總怕他沒多長時間了。人啊,活著爭這爭那,就一口氣的事。真沒勁透了。

  陳洗明皺眉道:你別說這種敗興話好不好。

  於春瑞煮了一鍋麵條端進來,黃超吃了幾口,就放下了碗。

  陳洗明苦苦一笑:梁工也是,本來這次出隊就不該讓他來。

  我說:梁工想出書。上次評教授級高工沒評上,窩了一肚子火呢。

  陳洗明歎道:他高工也當了,都這一大把年紀了,還什麼教授不教授的。他文章也沒少寫了,在地質這一行裡名氣也不算小,還沒完沒了啊。知識分子啊。

  黃超站起身:是啊,要不你老陳就不像知識分子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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