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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二四


  插話:三伯李震聲的故事

  三伯李震聲進城後,在北方一個城市當了市委書記兼市長。三伯很能幹的,據說他工作起來可以三天三夜不睡覺,他可以一口氣處理上百件案子。他的腦子裡可以同時想幾個問題,且不出差錯。現仍健在的一位中央領導同志當時就誇獎過我三伯,說李震聲非百里之才。三伯本來可以升到更高的官位,可惜他被一個戰友帶累得斷送了前程。

  三伯這個戰友名叫曹雙。曹雙當時是那座城市的副書記兼公安局長。我曾聽三伯說,曹雙是個獨眼龍,那只眼睛被日本人的刺刀捅瞎了。剛解放那幾年,曹雙的工作十分出色,鎮壓反革命。懲治不法資本家,幹得風風火火,很受市民們的愛戴。但是曹雙有一個毛病:好色。據說,當時市委有幾個女幹部都跟他有染。如果曹雙是一個一般的幹部,也就罷了,可他偏偏是一個有著很大權力的市級領導幹部,於是,這一個天下男人幾乎共有的毛病,就給他帶來了危險。

  曹雙先是看上了一個姓于的中學女教員。他是在一所中學視察工作時,發現了于教員長得漂亮,就動了心,就指名要于教員到他的辦公室當秘書。那個于教員就神神氣氣地到曹雙的辦公室上班了。三伯知道後,表示不同意,三伯說那個于老師過去是個交際花,在日偽時期有劣跡。三伯硬把于教員調回小學校,理由是教育部門缺人。曹雙很不高興,說三伯不支持他的工作。曹雙的資歷比三伯老些,有時不服三伯。三伯這一回卻發了火:"老曹,你是有家室的人,市委幾個女的已經讓你給搞得亂了套,你還要怎樣搞?"曹雙只好悻悻地作罷。

  但是後來曹雙又出了一件事。

  市里有個京戲名角,藝名邊彩玉,唱青衣,唱得絕好。曹雙喜歡聽戲,更喜歡聽邊彩玉的戲。每每邊彩玉演出,曹雙都要去捧場。有些戲迷就看出了名堂,私下說曹局長要裁倒在邊彩玉的腳下了。不久,果然就出了事。

  一天晚上,曹雙喝了酒,就帶著警衛員去聽戲。戲散了,曹雙就上臺跟演員們握手照相,然後就邀請邊彩玉幾個人到公安局去演一個夜場。邊彩玉猶豫了一下,就跟著曹雙去了。

  一行人到了公安局,夜已經很深了。邊彩玉唱了一出折子戲,就要回去,曹雙就讓別人先走,要單獨留下邊彩玉談談話。邊彩玉陪笑說:"今天太晚了,曹局長要休息啊。"

  曹雙就黑下瞼來:"我找你談工作,怕什麼晚?"

  邊彩玉就不敢再說,曹雙就把邊彩玉領進了一問辦公室,曹雙迸了門就笑,"你要是不想談就不談了吧,你再給老曹我唱一段吧。"

  邊彩玉就唱了一段。唱著唱著,曹雙的酒勁就湧上來了,就撲過去抱住了邊彩玉。邊彩玉嚇得喊起來,曹雙就更來了勁,笑道:"別叫別叫。"就按住邊彩玉脫衣服。

  值班的公安局副局長聽到喊聲闖進來,勸開了曹雙,邊勸邊給曹雙下臺階:"曹局長喝多了,喝多了。"邊彩玉已經讓曹雙扒得只剩下內衣了。曹雙正在興頭上,破口大駡副局長:"老子沒喝多,你給老子滾出去!"

  副局長給邊彩玉遞一個眼色,邊彩玉抓過衣服跑了。曹雙的好事就沒有做成。

  第二天,曹雙的酒醒了,就有點兒後悔,讓警衛員去給邊彩玉道歉。警衛員去了,回來慌慌地說:"壞了,邊彩玉罷演了。"由此就掀起了一場軒然大波。城內的藝人們對此事表示出極大的憤慨。共產黨剛剛進城就這樣了,跟國民黨還有什麼兩樣啊。於是,就有人給邊彩玉出主意:不能這樣就算了,告!

  就告到了我三伯那裡,三伯就讓曹雙寫檢查,讓他當面向邊彩玉道歉。曹雙自知理虧,就到邊彩玉那裡去道歉。本來事情到了這一步也就算了,可是有人背後給邊彩玉出主意,讓她繼續往省裡告。於是,邊彩玉就不肯原諒曹雙,往省裡告了曹雙。到底是誰給邊彩玉出的主意,這件事一直到了"文革"才抖落出來。邊彩玉的後臺就是當時一個姓馬的市委副書記。因為平日曹雙跋扈得很,他愛喝酒,喝多了就愛說粗話,就愛罵人。在市里除了我三伯之外,他誰也不放在眼裡。據說許多市領導都挨過他的罵。那個馬副書記是知識分子出身,臉皮很薄,曾讓曹雙罵過幾回。曹雙罵過之後,酒一醒也就算完事了,馬副書記卻記恨在了心裡。邊彩玉的事件一出,馬副書記就抓住這件事情做開了大文章:他給邊彩玉出了許多欲置曹雙於死地的辦法。所以說,邊彩玉的事件,跟當時市委的人事鬥爭聯繫在了一起,就帶有了陰謀的色彩。

  省裡派人來調查曹雙的問題。調查之後,也認為曹雙只是酒後失態,並沒有發生什麼強姦的事實,就想大事化小,小事化了算了。省裡的同志和三伯一同找邊彩玉談話,請她接受曹雙的道歉。但是,邊彩玉不依不饒,一定要省委處理曹雙。

  三伯火了,朝著邊彩玉嚷開了:"又沒有發生什麼事情,莫非還要把老曹的腦袋揪給你才解恨嗎?"省裡的同志也認為邊彩玉有些過分了。邊彩玉就有些吃不住勁了,就表示不再告了。省裡也準備給曹雙黨內警告,事情就要結束。

  誰知這時候又出來了一個姓于的女人告曹雙。這個姓于的女人就是曹雙要調來當秘書的那個中學教師。姓于的女人告狀說曹雙強姦過她。

  平地一聲雷,省裡的同志和三伯一下子都懵了。

  三伯就去找曹雙,劈頭就問:"老曹,是否有過此事。"曹雙漲紅著臉,悶下頭不講話。

  三伯勃然大怒,把桌子拍得山響:"曹雙同志,咱們都是提著腦袋幹了幾十年的人,大丈夫敢做敢當,你怎麼成了娘,ff]了?"曹雙咬牙切齒道:"操他娘,老子讓人涮了。她那回找我睡覺,我意志不堅定,就跟這個臭娘們睡了,現在又來咬我。算我倒黴,隨組織上怎麼處理吧。我已經犯到了這份上。就沒得話說了。"

  三伯咬牙切齒,恨得跺腳:"老曹啊老曹。你什麼人不能操,非要去操這種知識分子。這種人最難辦了。你好好想想清楚,莫要給自己頭上扣屎盆喲。"

  三伯這番話就有了指點曹雙硬起頭皮賴帳的意思。三伯後來說,他當時已經感覺有人在這個女人身後當孔明,否則一個那樣的女人是絕不敢來告曹雙的。而且這種事情,只要一方咬住牙不認,誰也沒有辦法的。不幸的是,曹雙是一個熱血漢子,不肯當縮頭烏龜。這就把他自己逼上了絕路。

  曹雙眼一瞪:"李書記,我老曹敢作敢當,操就是操過了,沒得改口。"

  三伯一陣頭暈,張張口,再也無話可說。

  省裡的同志認為案情重大,不敢再保護曹雙,就把情況帶回省裡去了。

  沒過幾天,省公安廳就來了人,抓了曹雙。曹雙不是一般幹部,案子就報到了中央。據說還報到了毛主席那裡,毛主席批了四個字:"殺一儆百。"

  三伯此時還不知道這事情已經驚動了中央,聽說曹雙判了死刑,大吃一驚,曹雙畢竟是南征北戰的老幹部。跟邊彩玉沒有做成事實,跟那個女教師純屬亂搞,雙方自願,強姦從何談起!三伯就上書到省裡,替曹雙喊冤。

  三伯哪裡知道,省裡也正在調查他的材料。那個馬副書記早就寫好了材料遞上去了,說曹雙是在李震聲的縱容下才無法無天的。三伯很快就被省裡來人宣佈停職了。

  一位副省長親自來了,監斬曹雙。

  這期間,曹雙被判死刑的消息傳開了。城裡的市民都驚呆了。人們紛紛上書,要求保釋曹雙。這就是後來傳說的北方某城建國初期"萬民上書保曹雙"的事件始末。

  幾個白髮蒼蒼的老者,手持著近萬名市民簽名的摺子,找到市委招待所,求見那位副省長,說曹雙為老百姓做了不少好事,還年輕,請求讓他戴罪立功。幾個老人就齊刷刷地給副省長跪下了。這一跪驚天動地。副省長的淚就往下淌。他顫微微伸手扶起幾個老者,歎道:"木先腐而後蟲生。共產黨不能讓共產黨給毀了啊。"

  箭在弦上,已不可逆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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