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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〇三

　　郭克武點頭道："正是。細細想來，郭某昨天做得確有些不妥。也許我們應該坐下來，再好好談一談價錢。"

　　二堂主搖搖頭："怕是為時已晚。將軍現在即是再拿出幾倍的價錢，老朽也愛莫能助了。"

　　郭克武一愣，旋即笑了："你們青風會真要殺掉郭某，也並非是一件容易的事，你們的餘大頭，是我多年前的舊相識，他的手段我是知道的，我的手段他也是清楚的。"

　　二堂主點點頭："將軍說得極是。你本來就是幫門中人，見識多廣，要殺你的確不很容易。但我們還是不能罷手的。因為我們如果這樣忍氣吞聲地罷手，實在有礙青風會在江湖上的聲譽。或許將軍明日就離開此地，我們也還是會追隨而去的。我們總要找到將軍，取回將軍的性命。我們的耐性一向是很不錯的。"說到此，二堂主手一用力，那串珠子就斷了，劈劈剝剝滾了滿地。

　　郭克武心頭一凜，就啞住了口。

　　二堂主微微一笑，就起身進了里間。姜副官惡笑一聲，就掏出了槍來。郭克武按住他，二人走了出來。

　　夜暮已深，天空飄著小雨，風細細地吹著，街上已不見一個人影、、沿街的門板都已然上好，一片死寂中，似乎隱埋著無數殺機。夜的靈魂，似乎在無聲無息之中，已經悄悄塗上了斑斑血跡。郭克武隱隱預感到，保州市就要出現許多個血腥的日子了。

　　九 焦難先的結局

　　五舅回憶，78軍剛剛進入曹侯縣境內，就接到焦難先的告急電報。焦難先在電報中講，196師昨晚突然處在了日本佐田師團的重圍之中，史堅如、黃召濤各部根本沒有阻攔，至今也沒有接應。現在196師正在惡戰，部隊已經死傷過半，倉南縣即要陷落。焦難先電告二舅不要來倉南縣打圍了。杯水車薪，於事無補，且勞軍襲遠，沒有史堅如、黃召濤各部的配合，78軍的後援全等於是送入虎口的羊肉。

　　五舅回憶說，當時二舅聽譚家軒念著電文，臉色蒼白得似紙。眾人全都是心中大慟。二舅已經聽出電文是焦難先親口所擬，語調淒涼，無限悲憤。他似乎看到了焦難先那張絕望至極的面孔。二舅的淚刷地淌了下來，他悲傷地喃喃道："難先啊，你如何愚到這般地步。不曉得好漢不吃眼前虧這句老話嗎……"譚家軒念畢電文，呆呆地看著二舅："軍座……"

　　二舅惡惡地對譚家軒道："命令部隊火速前進，天黑前必須趕到倉南縣。我們不能看著焦難先被日本人一口口地吃掉。"譚家軒皺眉道："前方李家堡是黃召濤的防區，他的兩個師擺在那裡，我們不好強行通過，只好繞道了。"

　　二舅吼道："不繞！譚參謀長，你到前邊指揮，把炮兵拉上去，給我轟黃召濤這個狗娘養的！讓霍團長把吃奶的勁都用上！"

　　譚家軒苦笑道："軍座，你這不是越搞越亂了嗎！現在《中央日報》的三個記者就在我們軍採訪，若報道出去……"

　　二舅咬牙切齒地罵："我不管什麼記者不記者，他們愛怎麼報道就怎麼報道，老子今天要先替焦難先出這一口惡氣。"他回頭大聲喊："機要員，給史堅如、黃召濤這兩個王八蛋發報，就說我古建勳操他們的先人！就說我要到重慶去告他們！"

　　譚家軒歎口氣，就到前邊去了。

　　不一會兒，前面傳來轟天震地的炮響。炮彈像成群的黑色烏鴉，遮天蓋日地向李家堡飛去，在空氣中發出刺耳的尖叫聲。二舅仰靠在吉普車中，閉上眼睛。突然，炮聲停了下來。二舅猛地睜開眼睛："怎麼回事？"

　　矮矮的炮兵團長霍冬霖哭喪著臉跑來了："報告軍座，彭長官撥給咱們的這批炮彈，全他媽的是臭彈，沒有一發能打響的。"二舅氣得臉色漲紅："你怎麼才報告，早幹什麼去了？"

　　霍冬霖委屈地說："誰會想到是這樣啊。這下可算毀球的了！就幾箱能響的，剛剛還都打光了。遇到日本人，我可是拿什麼打啊？"

　　二舅大罵："到時我把你填進去打了！"

　　五舅從後面跑過來："軍座，賀師長回來了。"

　　賀如飛神色不安地從後面大步跑來，他身後跟著一個軍官，渾身是血，衣服全撕破了。

　　二舅驚訝道："如飛，你怎麼回來了，齊成章呢？"

　　賀如飛一臉愧色，俯到二舅耳邊："軍座，齊成章反水了。"二舅呆了，臉漸漸白成一張紙。他揮揮手，讓別人散去，看著賀如飛："怎麼回事？"

　　賀如飛愧疚道："我也沒有預料到。這是265旅的王營長，是他跑出來向我報信的。"賀如飛就把齊成章叛變的事情說了。二舅聽完了，怔怔地好半天說不出一句話。

　　五舅後來回憶說，齊成章接到賀如飛去原曲縣的電報後，就連夜開了連以上的軍官會議。齊成章說，265旅已經苦苦守了近一個月，史堅如和黃召濤的部隊也不來接應，現在城裡早已斷糧，265旅成了沒有人要的孩子。265旅已經半年多沒有拿到軍餉了。現在日本人已經得了勢，汪先生也比蔣總統開明，汪先生就是要靠日本人的力量統一中國眼下這個亂哄哄的局面。我齊成章決定學汪先生的樣子，投降日本人，幹一番大事業。齊成章講完了，就問誰不同意。當場就有幾個人反對，就被齊成章讓人拉出去給斃了，就沒有誰再敢說什麼了。當下，齊成章就讓打開城門，放日本人進城了。一個姓王的營長是從後城牆爬下去，逃出來給城外的賀如飛報信的。

　　二舅好半天才緩過來，對那個王營長點點頭："你深明大義，我日後定會獎賞你的。古建業．你帶王營長先去換件衣服，就先安排他在司令部幹點兒事吧。對了，你帶關先生到我這裡來。"五舅帶王營長去了。

　　賀如飛氣憤憤地說："軍座，我安排幾個弟兄混進原曲縣，幹了齊成章這狗日的算了。"

　　二舅搖頭歎道："人各有志，就由他去吧。"就仰頭看天，不再說話。

　　一會兒工夫，五舅把關紹方帶來了。

　　二舅嘿嘿笑道："紹方兄，265旅是你給指了一條飛黃大道吧！"

　　白淨淨的關紹方，一身商人裝束。聽到此話，他一愣："建勳，你說什麼啊？"

　　二舅笑道："你真是不知道？我的265旅已經追隨汪先生去了。"

　　關紹方哈哈笑了："建勳啊，你真是冤枉我了。這些天，你明裡待我如同上賓，實則對我扣押軟禁。關某就是有心去策反你的部下，也苦於沒有機緣啊。"

　　二舅苦笑道："你來我這裡，外面早已傳揚得人聲鼎沸，你實在是不好再呆下去了。你幾時走？"

　　關紹方笑道："既然汪先生派我前來說項，我怎好無功而回啊。"

　　二舅苦笑："紹方啊，此一時也彼一時，你我雖是同窗摯友，但眼下卻是各為其主。你固執己見，強留在我的營中，就不怕我殺了你去蔣委員長那裡請功啊。"

　　關紹方搖頭笑道："我即來此，早已將生死置之度外。況且兩國交兵，不斬來使。我想暫無性命之虞。"

　　正說著，譚家軒從前隊跑來："軍座，黃召濤的部隊閃開了通道。"說罷，就看了關紹方一眼，笑道："關先生。"

　　關紹方向譚家軒點頭笑笑。

　　二舅冷冷地對五舅道："帶關先生去休息。"關紹方嘿嘿笑著隨五舅去了。

　　二舅對譚家軒道："命令部隊全速向倉南縣前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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