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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七

　　郭克武拱手道："我聽說門內兄弟可先紅後白。我近日手面稍有尷尬，不好意思，特來請老大通融。"就看了姜副官一眼。姜副官就從包裡取出三封銀洋，放到桌上。

　　老者笑道："自家兄弟，不必客氣，兄''弟既是余幫主的故交，好說好說。我引你們進堂就是。二位稍候。"說罷，起身進了內室，片刻，雙手托一柄刀出來，交與郭克武。郭克武忙躬身接過。老者笑道："老弟可帶此物去城內北街''何記長生店''。，櫃上驗過此物，就會按照先紅後白的堂規，接下你的活兒。"

　　郭克武忙謝了，將刀交給姜副官。

　　郭克武起身告辭，老者把郭克武送出大門，拱手道："郭老弟，恕不遠送。"大門就重重地關上了。

　　郭克武帶著姜副官走在街上，一股很複雜的心緒浮上心頭。13年過去了，郭克武又神采飛揚地回來了，而弟弟郭克城卻死在了外面。郭克武沒有感覺出保州城有什麼變化，但心中卻湧出一種人生的蒼涼感。

　　"何記長生店"在保州市北街深處。此街共有七八家棺材鋪，一些做好的棺材就抬出放到了街面上。或是大紅或是大黑，在陽光下十分扎眼，讓人看過心頭懍然，似走到了陰陽界上。郭克武走進何記長生店，店內並無主顧。一個瘦小的夥計笑吟吟地上前招呼："二位客人要用材？"

　　郭克武點頭："自然是有生意上門了。"就看姜副官，姜副官就取出那柄刀，遞與夥計。

　　夥計臉色陡地一變，接過那柄刀，細細端量，就小心收起，低聲道："二位隨我到後邊說話。"

　　穿過一條長長的過道，三人就到了後邊的一間房子。走進去，屋內一片陰森，窗子上遮著黑布，幾隻棺材擺在屋裡。郭克武心頭就掠過陰陰的寒氣。

　　夥計反手把門關上，點燃一支蠟燭，笑道："掌櫃的，二堂主領來了活兒。"

　　話音剛落，一陣吱吱咯咯的響聲從一隻棺材裡發出來。隨著幾聲咳嗽，那只棺材蓋子就自動掀開了，一個刀條臉的漢子手舉著一隻燭火站了出來。

　　郭克武捏緊了心，就感到這個刀條臉並非陽世間人，那搖曳不定的燭光在那張刀條臉上晃來晃去，更添了幾分恐怖。

　　刀條臉啞啞地聲音問道："二位老大可是替人買壽材的？"郭克武道："不知貴店開什麼價錢？"

　　刀條臉幹幹地笑了："一分價錢一分貨色。"

　　郭克武笑道："價錢好商量，只要你們活兒做得利索。"刀條臉淡淡地："二位要我們去做哪一個？"

　　郭克武一字一頓："鄭國英。"

　　漢子呆了呆，聲音穩穩地："莫非是78軍1961師副師長鄭國英？"

　　郭克武點頭道："正是。不知開什麼價錢？"

　　刀條臉久久不語，空氣悶得人心頭汗浸浸的。

　　刀條臉終於說話了："漫天要價，就地還錢。二位可先報一個價錢上來。"

　　郭克武道："我可以出50萬大洋。"

　　姜副官一旁笑道："這個手面不算不闊綽了吧？"

　　刀條臉沉沉地道："這個價錢還算可以。二位可以走了。"郭克武卻沒有動，笑道："店家還有什麼要交待的？"

　　刀條臉嘿嘿笑了："二位既是二堂主引見，就該知道敝店的規矩。鄭國英死後第三天，二位就要將50萬大洋送到這裡。如果二位眼下手面吃緊，從現在開始，就要費心用力去籌措這五十萬了。這畢竟不是個太小的數目。"

　　郭克武大笑："這個你們放心。"

　　刀條臉也笑："我們從沒有為這種事耽心過。"

　　郭克武道："我只要你們一個死話，此事幾日能辦清？"

　　刀條臉幾乎想也沒想："五天之內，人貨兩清。"

　　郭克武道："我們要不要立個字據為憑。"

　　刀條臉搖頭笑道："小店雖然名頭不亮，卻是一言九鼎，我們從未與任何人立過字據。"

　　郭克武爽然一笑，拱手告辭，就和姜副官出來了。

　　刀條臉並不送他們，只是陰陰地一笑，噗地一口將蠟燭吹滅。屋內又是一片黑黑的死寂。

　　六 二舅的困境

　　天還沒有破曉，保州市北郊的78軍司令部的燈突然亮了。

　　五舅回憶說，那天黎明前，二舅頭疼欲裂，我二舅媽薛寒芸惶惶地讓我五舅去喊軍醫馬光過來給我二舅針灸。

　　二舅後來對五舅說，那天晚上，他做了一個噩夢，夢到被人綁上了刑場，舉著鬼頭刀的劊子手獰笑著走上前，二舅破口大駡，那個劊子手手起刀落，二舅就覺得自己的頭飛了出去。二舅跑著上前去追自己的頭，卻怎麼也追不到。他憤怒地大吼一聲，就醒了。醒來之後，渾身大汗，他頭疼得要炸開似的。二舅後來對五舅說，他感覺這個夢是一個凶兆。

　　五舅匆匆喊來軍醫馬光。馬光給二舅紮了幾針，二舅感覺好多了。

　　站在一旁的薛寒芸擔心地問："馬醫生，怎麼樣？"馬光笑道："不要緊的，軍座主要是休息不好。"二舅苦笑笑："馬醫生，你去休息吧。"

　　馬光笑笑，他拾起藥箱就走了。薛寒芸對二舅說："你再躺一會兒吧。"

　　二舅搖搖頭說："我沒事了，你睡吧。"他隨手點燃一支煙，悶悶地吸著。

　　隨著陣陣雞啼，越來越亮的晨光漫進了窗子。街上傳來腳步聲和口令聲，是哨兵換崗了。二舅看看身旁的薛寒芸，不由得輕輕歎了口氣。

　　據五舅回憶，二舅的部隊剛剛在保州市集結，關紹方就把薛寒芸和兩個兒子從南京送來了。其實本來二舅也想打電報讓他們來的。薛寒芸帶著孩子住在汪精衛那裡總是有人議論長短。二舅曾對五舅說，他原想在保州城裡買一處宅子，讓薛寒芸母子暫且住下。或者，他想把薛寒芸送到野民嶺古家莊去。可是，眼見著保州市就要燃起戰火，二舅放棄了這個打算。但是把他們母子放到何處，二：舅卻沒有了主意。使二舅更加心亂如麻的是，他還不知道應該如何處理關紹方這個來勸降的老同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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