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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〇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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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頭怔了一下,笑道:"或許我一會兒生意淡了,便去看。"太陽上了一竿子的時候,陶然與高世方來到酒樓。陶然的"仙客飲"酒樓早早爆滿了人。二人坐在酒樓上,高世方先掏出一個布包,厚厚的,放在了桌上。人們定眼去看,猜想那一萬元的賭注便在裡邊。 夥計端著棋枰上來,飛快地擺好,又退下。 高世方笑道:"陶老闆,高某還有一言。" 陶然笑道:"直言講來就是。" 高世方笑道:"如果我贏了陶先生又該如何?" 陶然笑道:"如果我輸給高先生,我這仙客飲酒樓便歸高先生了。" 聽者一片譁然。 高世方搖頭歎道:"天外有天,鈍利成敗,神鬼難料。稍有不慎,這祖傳的酒樓便易手他人。陶老闆一點兒也不心疼?" 陶然淡淡道:"富貴如雲,金銀似水,生不帶來,死不帶去,我今生今世,只好此道,真若是遇到狠家,用酒樓作注,也算是輸得痛快淋漓,今生有幸了。"說著話,就轉身去看樓外,只見秋風掃過,護城河水泛著白沫,岸上楊柳紛紛落葉,一派肅殺之氣,逼了滿眼。 高世方呆了一下,就笑道:"君子一言。""快馬一鞭。" "陶老闆果然直爽。""彼此彼此。請了。"高世方搖頭:"我今日尋釁打上門來,已經不恭了,還是陶老 板請。" 陶然大笑:"你遠道而來,主不壓客。請。" 高世方微微一笑:"那我就失禮了。"高世方就執紅先走。架上了中炮,殺氣驟然間滿了棋枰。 樓下樓上已經圍得水泄不通,二人每走一步,就有棋痞們報下樓來。這一局棋直殺到日落時,那報棋的早已經聲顫。眼見得陶然局勢累卵。有幾個圍觀的棋痞們耐不住心焦,擠上樓來,見陶然已經是一臉土灰,額上一層細汗。高世方嘴角掛著幾絲寒笑。 一局殘棋已經僵在了那裡。觀者無語。 真正是一片死寂。 高世方呷一口冷茶,揚手潑在了地上,哈哈笑道:"陶老闆何必再做困獸鬥?" 陶然長歎一聲:"士別三日,不料你有如此長進。我認輸了。這仙客飲歸你了。"他嘩啦一聲推了棋子,軟軟地站起,身子晃了晃,夥計忙上前扶住他。 棋痞們惡惡地盯著高世方。 高世方起身歎道:"偌大的林山市……"此時,只聽有人低低地笑一聲:"且慢。"眾人轉身去看,竟是河邊擺攤兒的大頭。只見大頭一臉肅穆,棋痞們忙閃開。大頭手裡提著一個髒汙汙的布袋,走了進來。他冷眼看了一下高世方,沉沉地說道:"不知道高先生可否願意跟我一賭?" 高世方冷冷地問:"你是何人?" 大頭就笑:"我是何人並無妨礙。我今日只想贏你那一萬塊錢。你若敗了,就將你那一萬塊錢和陶老闆的仙客飲輸與我。,,高世方點點頭,微微笑了:"那你若敗了呢?" 大頭說:"我自有東西作押。"就把布袋解開,倒出那一副沉沉的棋子和一本棋譜。一旁的陶然驚呼了一下,他自然認得那棋譜。 高世方看著大頭。 大頭笑道:"高先生,這個注可作數?" 高世方點點頭:"如果值,自然作數。"就掂起那棋子細細看。大頭笑道:"這些髒棋子怕是有礙高先生觀瞻了。" 高世方淡淡一笑:"這怕不是一般的棋子吧。今日我也長一長見識。" 大頭笑:"這是舊時朋友送的,是生銅鑄就。" 高世方放下棋子,皺眉道:"我已經苦戰了一天,你強兵襲弱,怕不公道吧!咱們換一個辦法如何?" 大頭笑道:"自然不算公道,我可去一車一馬。" 高世方眼睛亮了一下,突然笑道:"如果這樣,我想出一道殘局,如果你解破了,便算是我輸了,如何?" 大頭笑:"也好,我倒看看是如何一道殘局。"高世方點頭,就擺下了那道殘局。 大頭盯上眼去,不覺笑了:"真是一道絕妙的殘局,我已經破了。"說罷,信手提子,幾手下來,那殘局便破解了。 高世方愣了一下,一旁的陶然也愣了。大頭看看高世方:"如何?" 高世方點頭稱讚:"你果然是一個當世的高手。"大頭微微笑了。 高世方突然大喝一聲:"馬占魁。" 大頭猛地應了一聲,看看高世方,竟再也說不出話。他臉上的笑容僵住,呆在了那裡,臉似一張紙樣。他沮喪地坐在那裡,剛剛的精氣神兒一點兒也沒有了。 眾人暈在雲裡霧裡了。 呆了一刻,高世方笑道:"我們找得你好苦啊。你何時把自己做成了麻子,口音也改了。所以你才敢回林山縣。" 馬占魁苦笑一聲:"我原想老死在林山縣。看起來,你們是不會讓我逃掉的啊。"說罷,他顫顫地起身,慘慘地對高世方說:"咱們走吧。" 高世方點點頭,和陶然握握手,就站起身。他打開桌上的包。裡邊哪裡有什麼錢,是一副閃亮的手銬。高世方給馬占魁戴上了。 二人就去了。 陶然一路送下樓去,呆呆地看高世方和大頭走遠了。高世方再也沒有來過林山。 聽人說,馬占魁第二年被槍斃了。他是一貫道的壇主,有很大的罪惡。高世方是特意從省城來捉拿他的。 陶然也不再下棋,卻終日研究那本棋書。他的店在1954年公私合營時,改叫"躍進飯店"。 陶然於1981年去逝。臨死前,他捐給某出版社一本棋譜。他只說是一個馬姓的人編著。棋譜後邊有一道殘局,注明:高世方排局。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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