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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一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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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玉城歎道:"白某到此幾年,多蒙照應,今日也就不再相瞞。我乃宮廷御醫,後被同仁陷害逃出宮來,與一江湖朋友相識,便入了綠林。後朋友被害,我便金盆洗手,在江湖上遊醫蝴口。終曰躲避仇家,無一日不惶惶啊。"說罷,白玉城慘慘一笑。姜秋林道:"而今大清退位,白先生也已經金盆洗手,辭了綠林,便以醫術濟世救人,有何不可呢?" 白玉城搖頭苦笑:"我何嘗不想,但我入綠林多年,仇家也多。金盆洗手只是一廂情願。這次外出采藥,被仇家遇到了,險些丟了性命。我只好離開林山縣,再度亡命了。" 姜秋林濕了眼:"此一別,不知何日再見?" 白玉城長歎一聲:"世事蒼茫,殊能預料。今日特向姜先生 辭行,是有一事相托。" 姜秋林忙說:"請講。" 白玉城低聲道:"治噎食的方子,乃是我祖上傳下的一張絕方。江湖兇險,朝不保夕。我無家室,卻不敢將此方絕世,辜負了祖宗;也不敢落入重利輕義之人手中,那將魚肉患者,造孽於世。今日將此方傳于姜先生,就了我一樁心事,日後也就死而無憾了。" 姜秋林慌的擺手:"萬萬不可,薑某難擔此任。" 白玉城道:"我在林山縣幾年,看出姜先生乃忠義之人,非你莫屬。" 姜秋林仍是不肯。 白玉城勃然變色:"你若不接此方,只好將方子付之一炬。" 說著,掏出方子,湊近了燈火。 姜秋林慌忙攔住:"薑某接下就是。" 白玉城笑道:"如此最好。"就把方子遞給姜秋林。姜秋林小心疊起,揣在懷中。 這時,街上就有狗吠,凶且急。 白玉城探窗看看,回身拱一拱手:"就此告辭,姜先生保重。" 拔腳出門。 姜秋林追出去,看白玉城沒迸了暗夜,不禁神傷至極。 過了些日子,姜秋林就掛出醫治噎食的牌子。凡患者來求醫問藥,姜秋林一律只收工本,並不賺錢。 何光年便和玉蘭議論此事。何光年道:"你哥哥忒呆,白先生傳他那一張方子,價值萬金,那藥丸本是起死回生的人間妙藥,他卻只收幾文錢,只夠工本。你去對他講,要他心地活動些,抬高些價錢,莫要圖虛名,做無利的買賣。"姜玉蘭就去對姜秋林講了。 姜秋林聽罷就惱了:"白先生傳我這張方子,是要我濟世救人的,怎能用來魚肉患者。" 姜玉蘭臉一紅,不敢再勸。 歲月無痕,一年年過去。這年冬天,林山縣來了幾個騎馬的大兵,直奔西關姜秋林的藥店。他們在藥店門前下馬,為首的是個大個子,大步走進店,見了姜秋林就立正敬禮。原來,張大帥手下一名師長的太太患了噎食,特來林山縣求藥。姜秋林就取了三粒藥丸。交給了大個子。 過了幾個月,林山縣就來了一支部隊,在城內駐下。上次來過的那個大個子就來藥店找姜秋林,說長官有請姜大夫。姜秋林就去了。 那長官見了姜秋林,忙讓座上茶,說太太的病已然全愈,姜大夫真是妙手回春。兩人閒扯了一陣,長官就要姜秋林把那張方子抄給他。 姜秋林道:"太太永無反復,不必抄寫方子了。" 長官笑道:"本人也習好郎中,姜大夫把方子抄給我,也好讓我開開眼界。" 姜秋林搖頭:"此方乃是朋友所托,萬不能傳人的。" 長官冷笑一聲,就翻了臉,一拍桌案,就沖進幾個大兵,橫眉立目,亮出手槍,逼住了姜秋林。 長官冷笑:"姜大夫,你抄不抄寫?" 姜秋林哈哈大笑,端起桌上的茶杯,呷了兩口,穩穩放下,起身看一眼那長官,猛然轉身向石牆撞去,眾人不及提防,眼睜睜看著姜秋林登時斃命。 那長官就怔了,半晌才歎道:"我原想嚇嚇他,誰知他性情如此剛烈。" 姜秋林不曾娶妻,就無兒無女,屍首由何光年抬去埋了。 何光年接手了藥店,就與姜玉蘭在藥店裡翻找,終於在姜秋林的一本藥書中找到了那張方子。何光年就垂了淚:"秋林好迂,為一張方子丟了性命。" 姜玉蘭也傷感:"但願不要讓這方子絕世。我哥哥地下才會心安。" 由此,何光年每年開春便依照此方外出采藥,回來加工,炮製成藥丸。但製成的藥丸竟不濟事。何光年就怪自己加工不細,第二年就格外小心,但仍是不濟事。事情傳揚出去,有人就笑何光年找到的是一張假方子,真方子早已被姜秋林毀了。何光年卻不洩氣,仍舊年復一年采藥製藥。 又過了十幾年,姜玉蘭死了。何光年就關了酒樓,專心作藥,卻仍未做成。 又過了20年,何光年已是古稀之年。這一年入冬前,他雇人到城外掘坑,由兒女們攙扶著監看。 過了幾日,降下大雪,何光年大喜,就讓家人抬他到城外。他立於坑沿,讓人放出那只野兔,再喚一壯漢下坑去逐兔。那只野兔繞坑狂奔,兩個時辰過去,那野兔尖叫一聲,猛地倒地,吐血氣絕。有人迅速提那死兔上來,請何光年剖之入藥。 何光年卻怔怔地看著那只野兔,目光空空茫茫。夥計再喚他。 何光年突然仰天大笑起來:"我明白了我明白了。"笑罷,轟然倒下,氣絕身亡。 何光年明白什麼了?無人知曉。真是一張絕方。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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