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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七


  康大鵬喝一聲:"且慢。各位,這一張釘板必須從頭到底滾過,縱使血流如注,疼痛難挨,卻也不許哼叫。"

  趙旺笑道:"這個自然。"他就閃開。那條漢子就赤了身。只著一條短褲,大步走上前來。眾人捏緊了心,就用眼盯住漢子。一陣寒風卷過來,如小刀一般,沿街的樹枝被割得嘩嘩痛響。

  漢子大罵一聲:"我日你娘哎I.''就順勢撲倒在釘板上,向前滾去,徑直滾到半路,那漢子已經周身是血。漢子忍不住大叫一聲:"痛死我了。"就翻下釘板,登時氣絕。那血被寒風一吹,登時凝在了釘板上,黑黑的駭人。

  康大鵬面色淡然,朝趙旺微微一笑:"趙首領,這一個廢了。"趙旺並不在意,喊人拖走死去的漢子,再一招手,又上前來一個大漢。

  這一個漢子,怒目向康大鵬看一眼,脫去衣服,就撲在釘板上,向前滾去。滾到半路,也是幾聲慘叫,死在上邊了。

  康大鵬冷冷地看著趙旺。趙旺紫了驗,再抬手,又有幾個漢子上前。然而皆是滾不到頭,或死或傷,就嚎喊著停下來。

  串子隊伍開始慌亂了。趙旺惡叫一聲:"且慢,今日既然康

  捕頭做下這個說頭,那麼趙某只好應這一個景兒了。"

  康大鵬笑道:"莫非你趙爺也要上一上這釘板不成?"

  趙旺惡笑:"正是。"就一把撕開上衣,露出一身黑黑的肉來。串子們高聲喝彩。

  康大鵬笑道:"今日就看看趙爺的本領。"他一揮手,幾個差人就嘩地閃開。趙旺大步走到釘板前。風惡惡地吹著,空氣中有了冷氣滑動的聲響。眾人抬頭去看,天陰陰的,似有一場大雪耕耍落下來了。

  趙旺已經脫得赤條條的,只聽暴叫一聲,就向那釘板躍去。他向前滾了幾滾,似格外滯重。人們屏住呼吸,驚驚地看著趙旺。趙旺的一張臉扭曲了,身上的血已經冒出來。再滾,只差一尺遠,他忍不住大叫一聲,就歪下釘板。串子們一片哀嚎,猛撲過去,架起一身是血的趙旺。

  康大鵬冷笑一聲,就吩咐差人抬走釘板。血人兒似的趙旺突然暴叫一聲:"且慢。"康大鵬就淡笑著看趙旺。

  趙旺奄奄一息地睜開眼睛:"康捕頭,你擺下這樣一道鬼門關,我等不服。你縣衙內若有人能滾過這個釘板,從今往後,我們就依你,絕不再來林山縣串年。若不能滾過,我等便不認你這個規矩。"

  康大鵬哈哈大笑:"我量你們要如此苛求與我。今日康某若不做出個樣子,豈不是讓你們看短了。"說罷,就把衣服脫了,一甩手扔給身旁的差役,然後走到釘板處。

  眾人屏住呼吸,呆眼去看康大鵬。

  康大鵬大叫一聲,一個前撲,躍倒在釘板上,向前滾去。只見他鮮鮮的血頓時冒出來,片刻就滾到了釘板的那一端。眾人齊聲喝采,差人們就去攙扶。康大鵬擺擺手,翻過身,從那一端又滾向這一端。這一個來回,直看得串子們眼暈。

  康大鵬揮手擋住了來攙他的差人,顫顫地站立起來。

  眾人一片驚叫,退了幾步。只見康大鵬已經成了一個血人,渾身上下再無完膚,數不清的血洞仍在突突地冒著血。

  康大鵬硬聲笑道:"趙首領,你可看得清楚了。"

  趙旺被串子們架著,深深拜了一拜:"康捕頭,果然英雄。我等服了!"說罷,晃了晃,險些跌倒。幾個串子忙上前扶定趙旺。趙旺低聲對串子們道:"我們走。"

  串子們撇下了幾具血乎乎的屍體,蔫頭蔫腦地走了。

  康大鵬眼直直地看著串子們走了,猛然哈哈大笑起來。那笑聲十分慘烈,驚得串子們不時回過頭來。

  康大鵬笑罷,身子一軟,就轟然倒下了……一陣大風生猛地揚起,凶凶地吹過來,滿天陰霾漸漸散了。

  康大鵬被捕快們慌慌地抬到了城裡的"秋林藥堂",請姜秋林大夫為其療傷。姜秋林細心地給康大鵬周身塗了刀創藥。康大鵬養了兩月餘,周身的傷創方才見好,從此卻留下了一身的疤,看過讓人心駭。

  康大鵬傷好之後,便來縣衙打卯。方知縣見過他,問候了一下。康大鵬謝了。

  方知縣搖頭歎道:"串子們大多本是淒苦饑民,你如何竟用滾釘板這樣狠毒之計呢?康捕頭,想來是你做的不是了。"

  康大鵬怔住了。

  方知縣正色道:"你如此草營人命,已經犯了大清條律。"他一招手,左右幾個差人上前,鎖了康大鵬。

  康大鵬怒道:"縣爺,你這是……"方知縣擺擺手,康大鵬被押下去了。後來有人傳說,康大鵬設滾釘板,得罪狠了串子們,串子們便使出重金賄賂了縣衙上下,方知縣接了串子們的金銀,自然要治罪康大鵬了。但方知縣並沒判康大鵬死罪,只把他押入了大牢。

  康大鵬被押三個月後,越獄逃出,上瞭望龍山落草。

  但由康大鵬起,林山縣再無串子鬧年了。串子們說話竟也是作數的。

  本章人物補遺之二:劉海兒的故事

  劉海兒做土匪前是林山縣很有名氣的廚師。光緒末年間,林山縣出過幾個有名氣的廚師。幾個名廚中,惟劉海兒能做一道爆炸菊花油雞,很是紅火過一陣。

  劉海兒原是河南人,人們已經記不得他是什麼時候流落到林山縣的。他先是在街上擺地攤賣一些十三香之類的調料,後來就在林山縣開了一家飯莊。據說他能同時在12個火眼上,同時炒l2道菜,且酸甜麻辣,色味香形,般般皆到上乘。爆炸油雞一道菜,傾倒了林山縣食客們,這一道菜,在刀工火候上極要功夫。工藝如下:先將一隻活雞在沸水中蘸一下,那雞便尖叫,提出來,便脫去毛,再開膛破肚,取出雜碎,冷水中涮得乾淨,便裝進早已經備好的佐料,再用柳葉快刀將雞絲絲連連割成菊花狀,然後再放到油鍋中去炸。爐火騰騰,油鍋滾滾,此時那雞仍在哀叫,而周身已被滾油激成菊花狀。再提出放迸湯盤中,勾兌上早已準備好的湯芡。這一道菜便做成了。此時,那雞頭仍在微微動作,一雙雞眼哀哀切切,一張嘴絲絲顫叫。心怯些的食客,會看得膽虛,弱了食欲。

  此一道菜,皆靠廚師手上刀工麻利,不容得那雞咽氣,便上了席面。劉海兒這一手絕活,便在林山縣叫得響亮了。凡達官貴人豪商富賈喜慶的日子,劉海兒便被請去奉獻。

  那年秋天,林山縣衙出了一個人物,名叫馬武。馬武原是野民嶺鐵杆嶺的山匪,近年官軍進林山縣剿匪剿得緊,馬武便被縣衙招安了,在林山縣做了團練。

  馬團練嗜吃,官椅不曾坐熱,便竄到林山城內沿街亂吃。吃過十幾天,便吃到了城東的望月館。

  那天,馬武進了望月館,容貌俏麗的老闆樂娘便春風一般到門外迎住。她一聲軟軟的招呼,馬武便酥了身子,目光直勾勾地盯著樂娘,腳下便粘住了。

  樂娘是城東望月館樂老闆的女兒,曾嫁得兩個男人,還不曾生下一男半女,兩個男人竟都病歿了。算命先生說樂娘命硬,於是,男人們膽寒,無人敢娶。樂娘便不再嫁。樂老闆死後,樂娘做了老闆。樂娘脾氣刁鑽,與店內幾個廚師不和。幾個廚師便先後辭去了。樂娘便在街上另尋來幾個廚師,這幾個廚師的炊技卻是平平,於是,望月館便被城內的幾家飯店擠兌得沒了生意。樂娘便恨得心癢。

  馬武坐下吃酒,幾杯酒下肚,竟不知滋味,卻是看樂娘直了眼。樂娘本是風月場中人,幾句言語,二人便勾在了一處。馬武便把樂娘帶著進了府衙。一夜風流,二人竟是如魚似水了。自此,馬武常常來望月館吃酒,大把大把地將錢扔在這裡。樂娘便把望月館開得火爆了。

  那天,馬武仍來樂娘的望月館吃酒。馬武笑道:"心肝,非是馬某挑眼,你這菜竟是吃得淡味。"

  樂娘笑道:"林山城內名廚很多,您何不找幾位來此烹飪。"馬武哈哈大笑,就讓手下去找城內的名廚,到望月館來做廚事。

  那些廚子便使出看家的本領,先是一個廚子上來,做了十幾道大菜。馬武吃過,就對樂娘笑道:"果然不錯。"

  樂娘搖頭道:"甚是沒有滋味。馬團練果然是吃粗飯的人,不知這廚事的精細哩。"

  馬武臉便紅了,一掀桌案,讓人把那候在一旁等著領取賞錢的廚子綁了,讓下一個廚子上灶。

  一連幾個廚子,做出幾十道菜,竟都不如樂娘的意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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