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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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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小龍嘻嘻笑道:「爸,您要是連雙鞋也賣不了,您就幹不了別的什麼了。馮局長那裡您也別去了。曹叔叔那兒你更別想了。」 常風珍也不高興:「你這人太肉,你看你們廠裡那退下來的,哪個不是瘋著似的往外跑啊。人家馮局長也是讓你去做買賣的,你連雙鞋都賣不了,還掙屁的錢啊?我看你們那個馮局長不定哪根神經搞錯,看中你了。」 陳長平說:「我這人天生就不是掙大錢的命。」 常風珍說:「人的命,天註定。就有掙大票的,就有掙小票的,還得有掙鋼蹦的。大狗小狗都得叫,窮人富人都能活。關鍵是參與。現在中央提倡掙錢,你不去掙,就是跟中央不一條心,不保持一致。」 陳長平被常風珍說得樂了,就說:「那好,我就去掙一回鋼蹦。你不嫌掙得少就行,我也練習著做一回買賣。咱們家興許不小心混出個大亨來呢。」 常風珍就笑:「掙多掙少,能掙就好。你就去推銷皮鞋吧,推銷幾雙算幾雙。」 常風珍說著就進了裡屋,給陳長平拿出來幾雙皮鞋的樣品。陳長平看了看,覺得款式做工都還行。心說怎麼就賣不動呢?他問她價錢,又想了想說:「我先到S市去走一趟。先找找羅永年。不行再找找別人。」 陳長平在廠裡當車間書記的時候,還真幫過一些人的忙。那年羅永年來求他,當時陳長平正好在三產當經理,跟廠長關係很好,就把廠裡一個不想上馬的項目送給了羅永年,結果羅永年那個廠當年就獲利了。過了一年,羅永年又來找他,一身西服革履,還帶著一個濃裝豔抹的小秘。在市里最豪華的大酒店請陳長平喝了一場,喝完酒,那個小秘拿出一萬塊錢給陳長平。羅永年說:「這是那個項目的感謝費。」陳長平嚇得臉黃:「這不是成了受賄了嗎?」羅永年笑:「這是勞務費。我們廠有明文規定。」於是,陳長平提心吊膽地把這一萬塊錢裝回家來了。兒子陳小龍聽說就大罵:「你,你那個姓羅的戰友也太黑了。那個項目拿到深圳至少能賣五十萬。」陳長平就瞪兒子一眼,心想現在這些年輕人怎麼都這樣人心不足啊? 聽說爸爸要去找羅永年,陳小龍就笑:「爸,你這次就去找羅永年,就把皮鞋都賣給他。他欠你一筆人情哩。」 陳長平沒理兒子,對常風珍說:「你就給我準備行頭吧。我看在你的面子上,就見義勇為一回。你可得認我這個人情啊。」 常風珍高興地說:「我認,我認了,你幾時動身?」 陳長平說:「明天就走,說幹就幹嘛。」 於是,常風珍就高興地上街買菜了。一會就回來了,雞魚肉蛋買了一堆。還買了一瓶子幹紅,說是給陳長平餞行。還說她已經通知了鞋廠領導,王廠長已經派人去買車票了。明天一早去車站送他。陳長平不高興道:「驚動你們領導幹什麼嘛?真是。」 常風珍笑:「現在臥鋪票不好買,得買軟臥。」 陳小龍也說:「沒軟臥可不能去,到S市兩天一宿呢,車上擠得跟罐頭似的,還不得把您給擠壞了。軟臥最好。」 陳長平就笑:「那就軟臥,軟臥。」 一家子嘻嘻哈哈吃罷了夜飯,常風珍說明天還要趕路,就催陳長平早點休息。陳長平聽懂了妻子的意思,於是,兩人進了屋,就上床。常風珍色眯眯地笑:「弄一回吧。」 陳長平好些日子不弄常風珍了,他這些日子練太極拳。說是要養丹田氣。 常風珍不知道,陳長平今天在床上是想著另一個她不知道的女人,也就是說把她當成另一個女人來弄的。也就是為了這一個女人,陳長平才答應她去S市的。 陳長平去S市,是想去會一個老鄉,不僅僅是老鄉,而且還是一個女人。他這次答應妻子到S市賣鞋,隱隱約約跟想見這個女人一面有關。這裡邊有一段歷史故事。 1965年那年,陳長平還在原籍縣城中學讀書。班上有一個長的十分好看的女同學,叫李月梅。李月梅出身不好,是富農。李月梅不愛講話。只是悶頭學習。現在看,大概是一種自卑心理的驅使。那時全國學雷鋒,學校放假時,就到縣城東面的山上幫著林業局伐木頭。當時陳長平是班長。班上分了幾個小組,陳長平帶著一個小組,李月梅就分在陳長平這個組裡。那天,幹活幹到很晚,晚上吃飯點名時,發現少了李月梅。班上的幾個幹部就放下飯碗分頭去找。陳長平氣喘吁吁在山下找到了李月梅,原來李月梅被一棵伐倒的樹壓在下邊,掙扎不出來,身上好幾處都劃破了。腳也崴了。看到陳長平,李月梅就嗚嗚地哭了。陳長平忙搬開樹,就拉她起來,可是她站不起來。陳長平搓搓手,就四下喊人,可是也沒有人答應。陳長平為難地看著李月梅說:「那我背你走吧。」李月梅低下頭,不吭氣。陳長平心一橫,就背起了李月梅。李月梅就軟在了陳長平的身上。 陳長平把李月梅背下山來,竟出了一身大汗。到了學校的駐地,李月梅就下來了,自己拄了根棍子,挨了回去,陳長平遠遠地跟在後邊。於是,陳長平記得自己腦子亂了好幾天。伐完了樹,陳長平當兵走了,那天學校開完歡送會,陳長平仍在校門口徘徊,他知道自己在等誰。終於,李月梅走出了校門,看到陳長平,臉一紅,就說:「你幾時走啊?」陳長平說:「大概要過兩天吧。」兩人就再無話,就沿著馬路向城外走去。天漸漸暗下來,暮色在空氣中無聲地滑動。彼此能聽到各自的呼吸聲。陳長平突然覺得嗓子有些發幹,他結結巴巴地說:「李月梅,我想和你交個朋友。」李月梅身子微微一顫,許久沒有說話。站在了那裡。陳長平看看天,就說:「回吧。」二人就往回走。在學校門口分手的時候,陳長平說:「再見吧,」李月梅突然把手伸出來說:「到了部隊給同學們寫信。」陳長平就握住李月梅的手,就感到李月梅的手軟軟的綿綿的,還顫了幾下,一種情感就傳到了陳長平心裡。陳長平說:「我會給你寫信的。」李月梅緩緩抽出手來,轉身跑進了學校。陳長平到部隊,就給李月梅寫了一封信。李月梅很快就回了信。誰知後來李月梅就不再寫信。第二年,陳長平回來探家,才知道李月梅考上了大學,可是因為家庭出身不好,沒有通過政審,就在縣城當了售貨員。上個月,隨父親調回老家S城去了。陳長平心裡悵悵的。陳長平回到部隊不久,就接到了李月梅的一封信,說她現在S城拖拉機廠工作,她已經談了朋友,大概今年年底就要結婚了。陳長平就回了信,寫了些祝福的話。至此二人再沒有通過信。 而這一次,陳長平竟是決定要見一見李月梅。他甚至有些悲涼地想,誰知道李月梅現在是活著還是早就死了呢?三十多年了,世事滄桑。如果李月梅活著,還是見一見。陳長平心裡明白,他之所以興沖沖來到S城找羅永年推銷皮鞋,李月梅才是他最初的驅動。 火車站上人多得像煮餃子。常風珍和她廠裡的王廠長高書記來送陳長平上火車。顯得十分隆重。常風珍偷偷跟陳長平說:「我們王廠長說,這一寶可就壓在你身上了。」 陳長平笑:「你還老看不起我,你看我不是人才是什麼?」 常風珍忙笑:「是人才,是人才。」 王廠長和高書記一人拎著一個大提包,都裝得鼓囊囊的。王廠長一臉討好的表情,對陳長平說:「陳書記,真是麻煩您了。」 陳長平忙說:「別客氣。我老婆是你們廠的。一榮俱榮嗎。應該的應該的。」高書記長得挺瘦,乾柴樣的手握著陳長平說:「陳書記,真是拜託了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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