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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車開到樓門口時,已經快午夜十一點了。方與林下了車,感覺眼皮又幹又澀,打了個長長的哈欠。他剛剛從大華化工公司回來,死纏爛纏,大華的董事長趙長江總算答應給基金會捐助八百萬。趙長江苦著臉說:「方市長,您都成了追賬的了。」方與林笑:「你怎麼不說我是要飯的呢。其實你們天天罵我,我猜也猜得出來。」趙長江長歎一聲:「我真不知道您這是圖什麼?圖罵啊?」方與林笑呵呵地拍拍趙長江的肩膀:「我替基金會謝謝你們了。」

  天上細細地落著小雨,有幾滴落到他的臉上,感覺挺涼。他下意識地抬頭看看,四樓楊海民家的燈還亮著,他猜想楊海民還沒有睡覺,他知道楊海民有夜讀的習慣。方與林心裡感慨了一下,覺得楊家跟方家是不可能化解了。當年楊海民父親楊占山和方與林的父親方同力都是鋼廠的工人,文化大革命,兩個人成了兩派。一次武鬥,楊占山讓方同力那一派的人打死了,由此方家與楊家結下了死仇。一九八二年,方與林大學畢業,分配到省政府,萬沒想到楊海民也在省政府工作。倆人偶而見面,也都儘量不講話。方與林提升得很快,早早提了處長,當楊海民提升到副廳長位置時,方與林已經調到S市任常委兼副市長了。方與林感覺自己這一生不會再跟楊海民打交道了,誰知道楊海民去年又到S市當了市長。兩人成了上下級,兩家住的是上下樓。兩個人除去在會上不得不對話,有時在樓梯上碰個照面,也都是淡淡地點點頭,真是尷尬。現在方與林又跟楊海民綁在了一起,天天為建立S市社會保險的事著急上火,東跑西竄。方與林第一次體會到冤家路窄這句話的難堪。

  楊海民也是剛剛進家。他下午跟岳玉梅做了半天工作。岳玉梅講,現在進了高開區的企業都不給地皮錢,都嚷嚷沒錢,把高開區弄到火爐子上去烤。胡家村的老百姓天天鬧事,高開區的車都砸了好幾輛了。岳玉梅說,你楊市長再不想辦法,我也不幹了。楊海民心說,你拿不幹嚇誰啊?你真不幹才好呢。他忍住氣,一勁鼓勵岳玉梅。岳玉梅原來是一個小學教員,馮劍然到S市當市委副書記時,老婆死了,就娶了岳玉梅的姐姐岳玉蘭。岳玉梅後來也就不教書了,弄到了教委當幹事,後來又當科長。後來又調到稅務局。打一槍換一個地方,越換官越大,三換兩換換到了高開區當主任了。岳玉梅成了大家議論馮劍然的話柄了。

  草草在高開區的食堂吃了幾口飯,楊海民又找郊區嚴區長談話,要他做胡家村的工作,不要再胡鬧了。嚴區長滿口答應,楊海民這才告辭回家。路上,司機小張吞吞吐吐地說,他老婆生孩子了,想請幾天假。楊海民忙說自己太官僚了,掏出一百塊錢,說先提前給孩子過百日吧,別到時候又忘了。小張不好意思要,楊海民說,你就拿著吧。不過別宣傳,如果市政府所有生孩子的都跟我要錢,我可就吃不上飯了。小張也笑了。

  楊海民回到家時,晚間新聞剛剛播完,妻子甯虹還在畫圖。楊海民跟寧紅打了個招呼,就坐在沙發上,他想跟甯虹談一談。他為家裡的事很頭疼,他和寧虹已經冷戰了一個多月了,總想找個時間跟甯虹好好談談,可不是寧虹沒空,就是他沒時間。

  寧虹去年從設計院辭職出來了,和幾個人搞了一個民營設計院,天天忙著在市裡邊攬工程。楊海民跟市里打過招呼,不讓寧虹用自己的名義攬工程。可是寧虹還是攬到了不少。上個月,寧虹在工商銀行大廈的設計招標中得手,楊海民也知道寧虹是靠質量取勝的,可是他總認為這事是個口舌,現在市委已經有人在說他的閒話了。他曾勸寧虹不要再幹了,可寧虹倔倔地說:「我不能因為你當市長,就把我自己委屈了。如果你覺得這樣不合適,你可以辭職,我養活你跟兒子。」逼得楊海民沒言答對。他挺後悔,覺得把寧虹從省裡調來是個錯誤。如果不調來,也許寧虹不會辭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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