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蘇童 > 舒家兄弟 | 上頁 下頁


  老林抓起那把破傘跑下了樓。外面的雨水打在鐵皮管上,使這個黃昏寂寞而濕潤。涵麗跪在地板上一顆一顆地拾棋子,她咬著嘴唇不讓自己哭出聲來,她在想爸到底是怎麼啦?這個家到底是怎麼啦?她聽見樓外的雨聲越來越響,香椿樹街好像快被這場雨沖塌了。涵麗坐在地板上,覺得地板以及整座樓房都在漸漸下陷,樓上變得很黑,她跳起來去開燈,燈不亮,涵麗害怕起來,她跑到窗邊朝樓下看,看見舒工也把身子探出窗外,他在收繩子上的那條藍短褲,黑暗籠罩著香椿樹街,惟有舒工的頭頂上有一點亮。涵麗就朝樓下跑,她的腳步快疾如飛,震得樓梯咯咯搖晃。涵麗被一種模糊的絕望的思想攫住,她聽見自己心裡在說,誰也別管誰,我不管你們,你們也不管我。

  涵麗沖進舒家的小房間,坐在一張籐椅上喘氣。舒工疑惑地看著她,「誰在追你?」

  「鬼。」涵麗說。

  「停電了,好像電線刮斷了。」

  「我不是怕黑。」

  「那你怕什麼?」

  「說不清。」

  「有我在,你就什麼也別怕了。」

  舒工在黑暗中看不見涵麗的臉。他抓住籐椅彎下腰去看涵麗的臉,涵麗扭過臉去,辮梢在舒工的臉上掠了一下。

  「誰也別管誰。」涵麗說,「我再也不管他們的事,他們也別來管我。」

  「誰管誰?」舒工想了想,說,」自己管自己呀!」

  「不是跟你說。」涵麗說。

  「那你跟誰說?」舒工挑起涵麗的一絲頭髮,揪著。

  「跟我自己說。」涵麗拍舒工的手,拍不掉。舒工反而興奮。「你他媽真有意思。」舒工把那絲頭髮扯下來看著,說,「挺長。」舒工抓著那絲黑髮走神了。他又說,「挺黑。」他感覺到一種灼熱的欲望撩撥著他。這種欲望從虛無凝為實際,它就是涵麗給予他的。涵麗現在就坐在他身邊,涵麗的氣息使他酥癢難忍,他快喘不過氣來了。他想他應該像夜裡幻想的那樣幹一回了,舒工突然抱住了涵麗,他迅速地伸出舌頭在涵麗嘴唇上舔了一下。涵麗尖叫著想從籐椅上跳起來,但舒工拼命地舔她,舒工用手掌捂住涵麗的嘴,「你別叫,你要是叫我就殺了你!」

  涵麗的身體像兔子一樣縮了起來,任憑舒工在她臉上胡舔一氣。她睜大眼睛看著窗外的雨冪,很快冷靜下來。「這沒有什麼。」她突然說。她想她就試試和男孩一起的滋味吧,她想她可以讓丘玉美看著她也會不要臉。「這沒有什麼。誰也別管誰了。」涵麗笑了一笑,她終於推開舒工,她在黑暗中說,「我們應該約會。」她把重音放在約會這兩個字上。

  「怎麼約會?」舒工抓住涵麗的手不放。舒工喘著粗氣問。

  「我懂,以後我教你。」涵麗說,「你現在放開我。」

  「你要是耍我我殺了你。」舒工推開她,那兒已經挺濕了。

  「不會的。」涵麗站起來,她嘟起嘴在舒工臉上吻了一下,「我得上樓了。等著以後,我就跟你好吧。」

  舒農想找一些粗鐵絲做一把槍。他走到樓梯下面的雜物間去,門是插著的,但搭鉤壞了。舒農用勁一推門就開了。舒農覺得很奇怪,裡面沒有人,只有一隻貓站在舊板箱上,貓眼閃閃爍爍的。舒農想可能是貓在作怪,獵是很神奇的動物,舒農走過去抱那只貓,貓跳開了。舊板箱上留下一雙梅花瓣似的爪印,舒農曉得父親把雜物都往這只箱裡扔,也許能找到許多粗鐵絲,舒農掀開了沉沉的蓋子。舒農嚇了一大跳。箱子裡縮著兩個人,他們同樣被舒農嚇了一大跳。

  舒工和涵麗躲在舊板箱裡,舒工光著身子,涵麗也光著身子。舒工的臉赤紅,涵麗的臉卻蒼白如紙。

  「你們在幹什麼?」舒農叫起來。

  「我們在捉迷藏。」涵麗舉起雙手蒙住臉。

  「騙人。」舒農輕蔑地說,「我知道你們在幹什麼。」

  「舒農,千萬別說出去。」涵麗從箱子裡伸出手抓住舒農的胳膊。「你要什麼我給你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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