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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八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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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晨起來院子裡積了一展很薄的雪,人走過的地方雪就消失了,留下黑色的鞋印。這裡的雪無法與楓楊樹相比擬,與其說是雪不如說是冬天的霜。五龍看看天,雪後的天空藍得發亮,附近工廠的黑煙像小蘑菇一樣在空中長大,然後漸漸萎縮,淡化,最後消失不見了。 他從柴堆上撿起斧子開始劈柴。斧子已經銹蝕得很鈍,木柴有點發潮,不時地從斧刃下跳出來,五龍摸了摸被震疼的虎口,摸到一縷淡紅色的血,冬天以來他的手已經多次留下了創口,都是幹活幹的。五龍用嘴吮掉手上的血,然後抹上一些唾液。這個動作使他莫名地想起織雲雪白的脖頸。他望了一眼織雲的窗戶,木格窗子緊閉著,昨夜它為什麼不是虛掩的呢?五龍恍惚看見了死鬼阿保跳窗入室的情景。阿保的身子貓著跳進了織雲的閨房,那一瞬間近在眼前。五龍想到這些心情變得陰鬱起來,他狠狠的劈著雜木樹棍,似乎想借此發洩凝結在心裡的火氣。 織雲趿著一雙棉鞋出來,踢踢噠噠走到五龍身後,五龍仍然蹲著劈柴,他看見織雲的腳從空當處伸過來,腳尖翹起頂他的陰囊,疼死我了。五龍抓著褲襠跳起來,他低聲說,別鬧,小心他們看見。織雲只是捂著嘴得意地笑,怕什麼?昨天讓你沾了便宜,今天讓你看看老娘的厲害。織雲的衣裳還沒有扣好,露出渾圓雪白的脖頸,五龍看見一塊新鮮的紫紅色瘀痕,它像蟲卵似地爬在她的脖子上。 你的脖子。五龍呆呆地凝視著那塊瘀痕,在瘀痕的周圍是女人纖細的淡藍色的血管和一些淺黃色的茸毛。你的脖子是我咬的嗎? 你的眼睛嚇人,真能把人吃了。織雲抬腕扣好鈕扣,不置可否地說,我的胃好難受,我要去弄點生鹹菜吃。 五龍看著織雲跨過柴堆進了廚房,手裡的斧子當地掉在地上。這個雪後的早晨給他以虛幻的感覺。他聽見織雲在廚房裡掀開了醃菜缸的缸蓋,然後是一陣清脆的咀嚼的聲音。他又蹲下身子繼續劈柴,腦子裡仍然想著織雲脖子上的瘀痕,那真的是我咬的?他搖了搖頭,用力揮動斧子,碎柴飛滿了院子。 織雲的嘴裡咬著一棵濕漉漉的鹹菜出現在廚房的窗前。她眯著眼睛示意五龍過去。五龍猶豫了一會兒,在確認了周圍無人以後疾步溜進廚房。他用手撐著缸沿,低頭看著鹽鹵水映現的自己的臉。叫我幹什麼?他說,心又發狂地跳起來。 這鹹菜又酸又甜,我一次能吃好幾棵。織雲很快地把最後一點鹹菜吸進嘴至,她走到五龍身邊,兩隻手輪流在他的褲子上擦拭著,讓我擦擦手,反正你的褲子也不比抹布乾淨。 反正你們都把我當狗,五龍仰臉看著廚房被油煙熏黑的房梁說,你們都是人,我卻是一條狗。 是大公狗。織雲吃吃地笑遠來,她瞟了五龍一眼,一隻手停留在他的腿上,慢慢地往斜向移,她說,大公狗,我一眼就看出來你在想什麼,男人都長著不要臉的狗雞巴。 五龍低頭看見織雲的纖纖五指貓爪似地抓撓著他,他用力摁住鹹菜缸的缸沿,僵硬地站著。廚房裡充斥著鹽鹵和蔬菜的酸臭味,還有織雲身上殘留的脂粉氣息,他的眼前浮現出死鬼阿保臃腫的臉,他突然地感到頹喪,身體往後一縮,離開織雲那只大膽的手,然後他推開了織雲。我不是狗,他說,我要去劈柴了。 綺雲站在廚房門口梳頭,看見五龍推門出來就朝地上啐了一口,她抓住發黃的頭髮猛地梳了幾下,從梳子上挖出一縷頭髮。她說,噁心,你們真讓我噁心。 我什麼也沒幹,五龍從容不迫地從綺雲身邊繞過去,不信你問你姐姐,她最清楚。 我不用問,我什麼都清楚。綺雲用力踢開了廚房的木門,織雲,你傷疤沒好就忘了疼,世界上沒有比你更賤的賤貨了。 織雲沒有回答,她摞起袖子又從缸裡撈了一棵鹹菜,塞進嘴裡嚼著,她問綺雲,今年的菜是誰醃的?又酸又甜,我特別愛吃。 五龍重新蹲下去劈柴,看見馮老闆從店堂裡出來,馮老闆問:你們又在鬧什麼?五龍搖搖頭說,沒鬧,我一早起來就在劈柴,是她們在鬧。 外面兵荒馬亂的,家裡也沒有安寧。馮老闆憂怨他說,這樣的日子還不如死了的好,馮老闆在雪地上走了一圈。又走了一圈。他抬頭望瞭望雪後初霽的天空,兩隻手輪流擊打著腰部,不死就得活下去。馮老闆捶著腰往店堂走,他的話使五龍發出了會意的微笑,他說,不死就得天天起床,天天打開店門,這樣的日子過得真滑稽。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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