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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2.丁一的鬼心眼兒(3)


  丁一和我都是一愣。

  薩說:「先是限制在異性之間,後又要限制在一對一的關係中,再又是提倡最少的人次。秦漢說,這哪兒像是對待美好事物?簡直倒像是對待罪行了。」

  這個嘛,丁一倒是不以為然,丁一暗暗地笑。但我已敏覺到:這是一個非同尋常的問題,這是一個極其智慧的提問!而且,這很可能將改變丁一的未來,即關係到我的丁一之旅的繼續。

  薩說丁一你先別笑。薩說:「開始我也笑他,覺得這不值一駁。但他說:從種族繁衍的質量看這也許合理,從財產繼承的角度講也說得過去,可那你們就別嚷嚷愛了呀?只說性呀性呀性呀吧!只說交配和繁殖就行了,只說勞動力和存欄數就夠了。可是有一條,他說:當你們只有婚姻沒有愛情的時候你們也就甭抱怨了,當你們兒孫滿堂卻從未享受過愛情的時候,你們也就甭這權主義、那權主義地不平衡了。」

  說完了?

  薩好像是說完了。

  丁一暫時錯過了一個重要的思路,即(由薩所轉述的)秦漢的那句關鍵之

  問:「愛情,既然是人間最最美好的一種情感,卻又為什麼要限制在最最狹小的範圍內?」——不過我想,憑這廝的風流才智,他不會就這麼與此問失之交臂的。

  遠處的雲正在變成雨。近處的樹正在召喚著風。飛翔的鳥兒忽然都想起了家。

  丁一和薩卻好像並沒有注意到天氣的變化,連坐著的姿勢都還跟剛才一樣。薩從衣兜摸出條絲綢發帶,捏著,讓它在風裡飄。

  丁一和我便都想起了那條四寸寬的袖章。但現在的丁一要堅強得多了,他說:「薩,能問你個問題嗎?」

  「問!」薩好像已經知道丁一要問什麼了。

  「我覺得,嗯……覺得你,並不是很……很快樂。」

  「錯!我就知道你會問這個。」

  「這麼說你很快樂?」

  「當然。」

  「那你怎麼知道,我會問你為什麼不是很快樂呢?為什麼你不猜我要問你的

  是,你怎麼總是這麼快樂呢?」

  薩的臉騰地紅了,惱羞成怒:「因為,因為你們這些愚蠢的人都是那樣問的!」

  丁一的應對已近爐火純青:「那,現在,你該承認我是個聰明人了吧?」薩無言以對。

  「所以,也就可以告訴我了,為什麼,你總是……」那廝故意停頓一下,目光移向遠處的風起雲湧,「總是這麼的,不、很、快、樂?」

  薩都快氣死了。她忍而再忍,還是恨恨地搡了丁一一把——在我的印象裡,這是丁一和薩的頭一回身體接觸。那丁當然不氣不惱,這一個生來的情種甚至頗覺愜意,這一個天才的「花匠」甚至如獲殊榮。哈,現在我已經敢於斷言了:此丁必將把薩引入懷中,早晚的事了。

  薩扭過身去。

  生就的情種並不去管她。薩悄悄抹淚。

  天才的「花匠」知道應該由著她去。薩站起身來,往回家的路上走。

  這風流班頭好生精明!你看他:落後幾步,默默地一路陪同。

  雨來了。風把雨往橫裡灑,把樹葉都翻轉過來,把鳥兒追趕得統統不見了蹤影,把全世界都淹沒在暴雨的轟鳴之中。

  「到哪兒去避一會兒吧!」薩說。

  ——瞧見沒有?得讓她先說!但在丁一,這倒不是計謀也不是手段——我說過這小子誠實,但我也說過這廝天賦花心難自棄。這不是本事,這是本能,是骨子裡滋出來的能耐!(我不禁又想起那個可怕的孩子,其弄權造勢的本事,大半也是從基因裡頭跳出來的吧?)

  跑上山坡,跑進一個小亭子,全濕透了。咋辦?千萬可別像言情小說裡寫的那樣:男人正人君子似的背過身去,正好還正人君子似的帶著幾件幹衣裳,於是乎自己凍得嘚嘚地抖,卻憐花惜玉般或心懷叵測地一定要讓女人換上……此丁經我開導多年已深明此理:千萬千萬可別那樣,俗!

  於是不俗之事才可能發生。不俗之事,才必然會到來。

  淚水和雨水攪在一起,這樣好,這樣薩也就沒啥不好意思了。她說:「我不快樂,只不過是因為我沒有那麼高的境界。」

  她說:「對什麼人都是一樣地抱著愛的心情,說真的我做不到。」她說:「其實也沒什麼。也沒有什麼太不快樂的。」

  她說:「跟秦漢在一起,還是很開心。」

  她說:「都怨我自己。是我自己的問題,跟秦漢沒什麼關係。」丁一就問:「那,要是沒有他呢?」這句話好像伺機已久。

  薩立刻接上:「真是還不如沒有他呢!」這句話看來埋藏已久。

  我想,這時候只要問她一句為什麼,保證切中要害。但丁一示意我別急:別這麼咄咄逼人,話說到這份兒上她還能再收回去嗎?欲速則不達。

  哎喲哎喲,我說丁一吔,你他媽別太過分了吧,照這樣下去你都快能當政治家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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