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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子(3)


  八子說:「我瞧那小子,頂他媽不是東西!」

  「沒錯兒,丫老說你的褲子。」

  「真要是打架,我怕他?」

  「那你怕他什麼?」

  「不知道。你呢?」

  「我也不知道。」

  現在想來,那天我和八子真有點兒當年張學良和楊虎城的意思。

  終於八子挑明瞭。八子說:「都賴你們,一個個全怕他。」

  我趕緊說:「其實,我一點兒都不想跟他好。」

  八子說:「操,那小子有什麼可怕的?」

  「可是,那麼多人,都想跟他好。」

  「你管他們幹嗎?」

  「反正,反正他要是再說你的褲子,我肯定不說。」

  「他不就是不跟咱玩嗎?咱自己玩,你敢嗎?」

  「咱倆?行!」

  「到時候你又不敢。」

  「敢,這回我敢了。可那得,咱倆誰也不能不跟誰好。」

  「那當然。」

  「拉鉤,你幹不幹?」

  「拉鉤上吊,一百年不許變!拉鉤上吊,一百年不許變——」

  「他要不跟你好,我跟你好。」

  「我也是,我老跟你好。」

  「拉鉤上吊,一百年不許變!拉鉤上吊,一百年不許變——」

  「轟」的一聲,電影院的門開了,人流如湧,魚貫而出,大人喊孩子叫。

  我和八子拉起手,隨著熙攘的人流回家。現在想起來,我那天的行為是否有點兒狡猾?甚至醜惡?那算不算是拉攏,像K一樣?不過,那肯定算得上是一次陰謀造反!但是那一天,那一天和這件事,忽然讓我不再覺得孤單,想起明天也不再覺得惶恐、憂哀,想起小學校的那座廟院也不再覺得那麼陰鬱和荒涼。

  我和八子手拉著手,過大街,走小巷,又到了北新橋。忽然,一陣炸灌腸的香味兒飄來。我說:「嘿,真香!」八子也說:「嗯,香!」四顧之時,見一家小吃攤就在近前。我們不由得走過去,站在攤前看。大鐵鐺上「嗞啦嗞啦」地冒著油煙,一盤盤粉紅色的灌腸盛上來,再澆上蒜汁,晶瑩剔透煞是誘人。攤主不失時機地吆喝:「熱灌腸啊!不貴啦!一毛錢一盤的熱灌腸呀!」我想那時我一定是兩眼發直,唾液盈口,不由得便去兜裡摸那一毛錢了。

  「八子,要不咱先吃了灌腸再說吧?」

  八子不表贊成,也不反對,意思是:錢是你的。

  一盤灌腸我們倆人吃,面對面,鼻子幾乎碰著鼻子。八子臉上又是愧然的笑了,笑得毫無雜質,意思是:等我有了錢吧,現在可讓我說什麼呢?

  那灌腸真是香啊,人一生很少有機會吃到那麼香的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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