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皮皮 > 全世界都8歲 | 上頁 下頁
三三


  他走進廁所開始洗澡。一邊洗澡一邊覺得自己幸福,如果這年輕人是個劫匪,也許他就再也沒機會在這兒洗澡了。因為他無論如何捨不得把錢交給別人,哪怕是交給拿著刀的劫匪。這樣,生命自然會受到危害。

  洗完澡,他抽上一支煙。

  黎明時分,他從夢中突然就醒來了。他坐起來,汗水浸透了背心,他用無數個耳光喚醒了睡在身邊比他小二十歲的妻子。

  「你瘋了,你幹嗎往死裡打我?」妻子的嘴一定在流血,她喊叫著。

  「因為我們家住的是平房!」

  「後來呢?」他又為我泡上一杯新茶。

  「後來?」我是該好好想想後來的事。可我突然就不願說下去了。

  「後來呢?」

  「後來他們就跟我一樣調離了那個城市。其實那個城市什麼都好,就是平房太多。」

  他把磁帶反過來,巴赫的賦格曲又響起來。他坐回到原來的位置,我轉頭去看窗外的天空,依舊陰沉著。

  「天哪,怎麼會是這樣?他居然打你。」

  「誰打我?」我愣了。

  「你在說誰啊?」他反問我。

  「我不是在給價說別人的事嗎?」

  「別人的事?可這是你的過去!」

  「啊對,我忘了,對不起。」

  「你忘了,你怎麼可以隨便就忘了?我還以為這一切都會在你心靈上留下創傷呢。」

  「他不是打過我了嗎?那就沒資格再在我心靈上留創傷了。」

  「你太寬容了。他沒資格打你,即使你做了那樣的事。每個人都有愛的權利。」

  「和不挨打的權利?」

  「對。」

  「他是一個很傳統很封建的男人。」

  「他就是孔老二本人也不該打你。」

  後來,我就有了一種被套住的感覺。即使不是休息日,他也抓空兒就跟我談這件事,好像他站在我的立場上,譴責那個比我大二十歲打我的傢伙就不用跟我商量,想什麼時候說這件事他就什麼時候說。

  他幫我分析我「當時」的狀態。他認為我嫁給一個比我老那麼多的男人,不是為了錢(當然,玉梅惟一得不到的就是錢),而是為了尋找安全感。但真正的愛情又是刻骨銘心,無法割捨的。結論是我沒有責任。他說,要是那個男人的行為舉止和他所受的教育相稱,也許會在天沒亮的時候把一件厚厚的睡衣披在我肩上,然後牽著我的左手,走到屋外,先看星斗,然後指引我的目光去注視那幢平房。他應該說,「親愛的,你發現我們住的是平房嗎?」

  如果這樣,我也許會被感動得不知所措,然後跟家鄉來的人斷絕往來,全身心投入剩下的日子……

  他就是這樣沒完沒了地說,沒完沒了地分析,甚至也不再給我倒茶了。我看著他那張一開一合的烏鴉嘴,什麼也理解不了了。

  我覺得我必須得控制自己,才不至於沖上去扼住他的喉嚨,我怎麼看他都像那玩靈魂遊戲的牧師,我把這個感覺告訴了他。他說:「我上哪兒能給你找個心理醫生?」

  「就是這樣。如果不離婚,我就會瘋。後來還算幸運,他瘋了。」

  「他怎麼了?」

  「他看見我的朋友就說我讓我的前夫給毀了,是從心理上徹底摧毀的,我永遠也無法開始新生活了。」

  「也許他說得對呢。」

  「去你的!我擔心這些話有一天傳到我前夫(不是王信義)那兒,他會找這麼說話的人算帳。」

  「反正他們都不聰明。」他說。

  「第三個聰明?」

  『俄還沒跟你結婚哪。「

  「你沒別的選擇。」『「你為什麼跟我說實話了?」

  「調劑調劑唄,總說假話也怪沒勁的。」

  一周後我們結婚了。結婚一周年那天,他喝醉了。他說,他不愛我,但願意跟我結婚,他覺得跟我在一起好玩兒。

  看著他紅彤彤的醉臉,我說:「這樣也行。」說的時候還帶點玉梅家鄉的口音。但我得搞清玉梅的家鄉在哪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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