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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一


  請你原諒我有些不禮貌地放了電話。

  老實說,那之後,我大哭了一場,之後睡著了。睡了這麼久,覺得心力體力都得到了恢復。

  也許我還得再次請求你的原諒。在上封信中,我忽略了你的感受,光看自己的感受和處境了。

  你一定很難過,所以才會那樣對我爆發。能跟我說說嘛?我現在好像從一個很深的夢境中醒過來,感覺很遲鈍。

  ——常文

  你睡這麼一大覺之前告訴我一聲就好了,掛了電話,就沒消息了,很急人。

  別突然那麼客氣,這樣就是還在生我的氣。我真的很混,讓你那麼難過。你肯定一直沒睡好覺,所以才會昏睡不醒。是我應該請求你原諒。

  這兩天,反省自己,但也沒想清楚什麼事。衝動說氣話的時候,心裡充滿了委屈。你的好良心應該是你正當的理由,但我卻很受傷。你想到另一個人有可能崩潰,難道我沒想過嗎?我想過太多次了。在你為另一個人考慮時,我覺得自己簡直就不是一個人,不值得你為我考慮。你想到了我妻子的痛苦,似乎忘記了我的痛苦。

  如果你跟一個人二十多年生活在一起,她關心你的飲食起居,此外最關心的就是一幅賣多少錢,別亂花錢最好是不花錢。她根本不感興趣我的創作,甚至從來沒問過我,畫一幅畫難不難。她也不感興趣我跟什麼人在一起,除了女性……總而言之,她是一個現實中離我最近的人,但心靈上離我很遠。

  這樣的生活構成了我生活的二分之一,但我還有興趣照看我的精神狀態和靈魂狀態,所以,才不甘心,接下來的二分之一也這麼過,假如老天還給我剩下的二分之一的話。也許你會責問我,早幹什麼了?沒錯,男人有時比女人更軟弱,他需要外力。

  也許,我換個角度去設想,保持現狀也不難。一輩子說過來就過來了,有時,它不是從一歲開始到八十八歲結束,而是從四十歲開始,有的到四十五歲就結束了,廣源不是例子嗎。古人說四十知天命,一點兒沒錯,我就是那時候真正想通過離婚改變自己的生活。從想法到行動,又是幾年。從行動到放棄行動,我已經完完全全地步入中年。所謂的一輩子,其實很短暫。

  廣源堅持不住院,不用藥,也不去上班了。每天做他喜歡的事情,拍照片,聽音樂,好像也開始寫東西。昨天去看他,離開後,我一個在車裡流淚了,為光源也為自己。人生是不能重來的,所以,我想抓稻草一樣抓住你,看看能不能在剩餘的時間裡重建一個生活,哪怕是短暫的生活都行。真的有點兒不甘心就這樣把一輩子放過去。

  關於小孩兒,你最新的想法如何?來信說說。

  ——吳黔

  老方,我想借著給你寫信,把想法整理一下。這些年,雖然都是一個人面對好多事情,但都是不涉及情感的。一旦動了感情,我便不再那麼信任自己的理性和判斷力。有時覺得想清楚了,第二天又都推翻了……

  終於有了一次真正意義上的愛情。一方面讓我高興得要命,離婚後枯燥灰暗的生活像漫長的陰天裡透進了陽光;另一方面,我害怕把這愛情弄壞了,害怕自己再被拋回到過去的生活。在這樣的狀態下,一想到肚子裡的小生命,更是亂上加亂:時間越來越緊迫,我必須做決定。

  昨天,我想拋開我和常文,從孩子的角度出發,去考慮。結果是我發現,在我和常文的未來前景都太不明晰,讓一個孩子一出生就面對這些,總覺得對孩子不公平。這麼想的時候,我的思路漸漸清楚了。

  此外,一個最最最重要的問題是,我怎樣都無法面對他的家庭。這感覺那麼強烈,根本不是由理智產生的。我想,跟道德也沒關係,也不能說都是良心的。準確地說,它更像是一種生理上的反應,一想他離婚,我就煩躁得不得了,完全不能想像我和他在那樣的基礎上重建一個新的生活。

  我還有種奇怪的直感,如果他提出離婚,他妻子會走極端。

  如果這樣的時刻裡,我問自己是不是真的愛常文,我無法回答。如果我的回答是肯定的,像謊話;如果我做出否定的回答,也不是事實……一種悖論:作為一個男人,我愛常文;作為別人的丈夫,我害怕愛他。

  但他是兩者。

  我恨自己,不能簡單地面對。我居然不知道,為什麼我不能簡單地面這一切,像很多女人已經做的那樣。

  因為我無法面對這個前提,接下來的考慮就是「順理成章」了。

  要是我還可以為自己著想,對我來說,最好的可能是我躲開,一個人把孩子養大,當把單身母親。我可以把常文和我的愛情轉到孩子的成長上,留住本來留不住的一切。

  可惜,這樣會把常文傷到底,我不能這麼做。

  這裡做流產太複雜,我不瞭解情況,所以,想請假回國,回老家去做手術。跟常文說去美國開會之類的。

  老方,如果你罵我,我心裡會好過一點兒。我也不知道為什麼,很慚愧,忽然覺得自己不配去愛,更不值得一個人愛。

  ——方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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