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皮皮 > 別戀 | 上頁 下頁


  嗨,老方,你好像重新愛上你的維也納小男人。我覺得你的沃爾夫岡該倔強時倔強,該溫柔時溫柔,有些可疑。

  要我看,沃爾夫岡愛上自己的博士生和你重新對他柔情滿懷,都涉及了一個問題:這個維也納男人某種意義上還是一個維也納男孩兒。這樣的男人即使生理上成熟了,心理上還保留著一個天地,讓他們身上無法泯滅的孩子氣任意釋放。

  其實,我非常理解你的感情。回頭看我自己的情感軌跡,也是一樣,我喜歡的男人似乎也有這樣的特質。如果他們聰明,他們便會利用我們的這種「軟肋」,說真的,沃爾夫岡的表現,讓我想起我前夫。他沒有維也納男人的溫柔,但他愛上的女人決定不跟他私奔後,他毫不猶豫地回來了,希望我原諒,希望我能再給他一次機會。記得,當時的一個同事警告我,再給別人一次機會意味著自己失去一次機會。現在回頭想那個同事的話,也許不乏道理。但是,無論那時還是現在,上帝都沒賦予我類似的聰明,我奉上了一次所謂的機會給對方,但這不妨礙他再次出軌。

  反正,我已經習慣不在這些方面動腦子,跟這感覺走,以誠相待,這樣上帝就能滿意,你說呐?

  跟常文,該怎麼說呐?隔山隔水隔著距離隔著時間,好遙遠啊。要是我們兩個還住在學校的留學生樓就好了,晚上敲開門,就著葡萄酒,山南海北聊開去……我真的很懷念那段時光,跟你聊天非常愉快,跟常文也是。可惜你們都不在我身邊。

  隨著跟他相處的加深,內心的矛盾也在膨脹。我越來越認可他,依戀他,也越來越害怕,害怕這愛情有一天把我引向絕望……我不知道,如今我仍然不能想像,去拆散人家。這麼多年的婚姻,估計時間本身就是感情。

  不說了,你找新工作的範圍有多大?來日本試試?或者你想回國?來信。

  保重。

  ——常文

  說是來寫生的。三四天我一個完整的東西也沒畫出來,腦子和心在幾樣東西之間晃蕩:想那幅大畫,那個男人的表情總是變幻著,不穩定;想你,突然想畫你,不下筆的時候,你的臉在我眼前,無比清晰,一下筆,它就跑了;在看塞尚跟他兒子的通信,然後思路又都跑到當年塞尚的畫裡——要是他一輩子就畫聖維克多山,會不會成為另一個塞尚?他的幾何造型帶給我很多折磨,我甚至想,要是沒受過那麼正規的繪畫教育就好了。每當我腦子裡出現創新的想法時,所有學院裡學到的東西立刻跑出來阻攔。可惜,任何一個美術學院都不會告訴學生,繪畫可以沒有線條,沒有造型,就像任何一個社會都不會對它的百姓說,可以沒有婚姻,沒有家庭,只要感情交流就行了。

  總之,這麼亂的思緒,搞得我很煩。

  這樣下去,我就廢了,不能集中精力。這樣的心態,跟你不無聯繫吧?你把我搞得像初戀的傻小子,總是想你,想你。

  不過,我能休息。下午陽光好的時候,坐在山坡上,胡思亂想,偶爾打個盹兒。今天,我又想,也許我們將來真的可以跑到這裡來,可以辦個學校,或者加入民辦教師的行列,你交語文政治什麼的,我交音樂美術體育。數學你我輪著交?

  不能天天看你的信,不好。你回去身體如何?有沒有水土不服?腸胃如何?工作先放放,好好休息一下,別讓我惦記。還有,來了嗎?昨天,我做夢,你懷孕了。

  ——吳黔

  你夢見我懷孕時的心情如何?高興,焦慮還是煩?

  你不能集中精力創作,但能休息,這不挺好嗎?至少這讓我挺高興。再說,多想著我一點兒,對你也沒壞處。想我想得越多,發現的優點就越多,對不對?慢慢地,你就會慶倖,在我落到別的「虎口」之前及時地認識了我。

  現在不開玩笑,說點兒「認真的」話題,關於休息。

  你還記得那次去水庫游泳嗎?出發之前,你在我房間,我們一起等方儀。倚在我的床上,你不知不覺睡著了。我坐在椅子上看著你:你的面容有些疲憊,微斂著眉頭,好像有很多牽掛……那一刻裡,我第一次把你的生活攏到一起去看,之前,我注意的都是感情層面的,看到的都是作為戀人的你。

  除了戀人,你還是別人的丈夫,一個父親,一個畫家,一個文化官員……你要創作,要開會,要出差,要應酬,要賺錢……我要你經常運動,你曾經給我的回答是,不是不願意,也不是完全沒有時間,只是有空的時候,已經沒有多餘的氣力去運動,寧願躺沙發上聽聽音樂……

  分別與書信(10)

  看著你睡著的那一刻裡,覺得很慚愧。我愛上了一個男人,但沒有愛上與他有關係的一切,因為我沒意識到,也許是潛意識禁止自己去想那些,好像這一切屬￿你家庭範疇,我沒有權利去管。

  你突然驚醒的時候,我剛好來得及轉過身去,不想讓你看見淚水,因為不知道該怎麼解釋那種心情。你根本沒發現我的情緒變化,好像也沒意識到自己剛才睡著了。你坐起來的同時已經去掏手機,你說,差點忘了,有件很重要的事情還沒落實。

  我在衛生間的鏡子前,看見了自己臉上更深的自責:跟我對你的愛情比,我對你的關心不夠。看到這裡,你會馬上反對我這麼說,從這個意義上說,我很瞭解你。你也許會說,跟我的關心比起來,你對我的關心更不夠。也許是,但這跟我想說的沒關係,我不想跟你計算誰的關心更多。我想說的是,我願意更關心你一些,因為我是女人。女人比男人更會關心人吧。可你知道,寫到這裡,我的心情跟看著你睡著時一樣難過,我現在有的只是想關心你的心情,但我不知道怎樣才能把這心情變成行動。要是我能消滅美術史就好了,那樣你就不用那麼用心去畫畫;或者我能禁止你當官兒……不說了,心裡泛堵。

  現在你能在吉江的小土坡上小憩,多好啊。好好休息,就算是為我,為我們也許會有的將來。

  方儀來信,她丈夫沃爾夫岡提出離婚,因為他愛上了別的女人。

  好像所有的男人都愛上了別的女人,老天怎樣對待男人自己從前的女人啊?我曾經也是被丈夫拋棄的女人……我的心情糟透了,都攪到一起了。

  我還不知道,我是不是懷孕了。

  ——吳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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