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皮皮 > 比如女人 | 上頁 下頁 | |
三十 | |
|
|
「吳剛讓你下班去他那兒一趟。」胡大夫沒再多說就離開了。他覺得沒必要把下午發生的事再告訴一個哭成這樣的女人。 胡大夫回到自己的診室熄滅了手裡的香煙,也為自己小得意了一下。他不是一個外表上喜歡拉開架勢幫助別人的人,但能在關鍵時刻幫自己喜歡的同事,這讓他很高興。當王軍處理完那個急患後,他簡單地向王軍轉述了經過,並讓王軍跟他一起保守秘密,別讓上面知道這件事。王軍當然沒有反對,因為他們都屬不願惹是非的人。而且王軍還陪他跟小陳打了招呼。當他們辦完這些事時,吳剛來找劉雲。胡大夫知道吳剛對劉雲很關注,他又和吳剛很近乎,便對他講了下午發生的事。吳剛馬上說: 「還漏了一個重要的環節。」 「什麼?」 「護士小姐們。」吳剛說,「不過,包在我身上。咱們醫院還沒有護士不給我面子的。」 胡大夫看到這件助人的事如此圓滿,心想,人和老天怎麼能沒關係呐,劉雲有人緣也有那麼點天緣,不然,她肯定會被處分的。 劉雲下班後徑直朝大門口走去,她不想去放射科找吳剛。她誰也不想見甚至她自己。下班前洗手時,她硬是克服了往日的習慣,一眼也沒有看鏡子裡的自己。 但吳剛卻在她的公共汽車站等她。她勉強對吳剛笑笑。 「上車吧,我送你。」騎在摩托上的吳剛對她說,隨手遞給她一個摩托帽。 劉雲二話沒說就上了車,坐到車上後才戴上帽子,仿佛坐摩托車是她渴望已久的事了。吳剛一給油門,他們就匯入了下班的車流中。 吳剛在各種機動車的縫隙間穿梭,盡可能快地在紅燈變綠燈時起步,這樣,如果他排在前面,總可以先過路口,在下一段馬路上快速開出好遠,有幾次他追上了排在下一個信號燈前的車流。劉雲一次也沒有勸阻吳剛,要他放慢速度,很快吳剛開車上了環城高速。環城高速上車比較多,他只能保持在100公里左右的速度上,接著他拐向了另一條通往海濱的高速。在這條高速路上返回的車較多,有些地方甚至不能暢行,但去的方向車較少,吳剛的速度很快達到了180公里。他擔心劉雲快叫出來,但是沒有任何聲音從他身後傳來。他放心開了,但把車速又降低了20公里。儘管如此,他們還是像一道風景一樣吸引了另一側等候的司機們,他們不約而同給吳剛和劉雲命名:瘋子。 大約半個小時以後,吳剛離開了高速。他們在一個縣城的外面發現了一條小河,小河的兩邊是幼樹林。吳剛把車停下,回頭看劉雲,她也剛剛摘下頭盔,臉色慘白。吳剛有些後悔自己的魯莽。 「你沒事吧?」吳剛問。 「沒事兒。」劉雲說著走到樹林邊坐下,「我想在這兒坐一會兒。」 吳剛也把車推過去,然後坐到了劉雲對面,他點了一根煙。 「我原來想,你一叫我就減速。」吳剛老實地說。 「我也奇怪。我一點兒也沒害怕。」劉雲說,「你經常這麼幹嗎?」 「不經常。」吳剛深深吸口煙,「有時候週末在環城高速上開開。」 「超車?」 「沒什麼車,我起得早,四五點鐘高速公路上很空。」 「為什麼要這麼幹?」 「不知道,跟喝酒抽煙差不多吧,覺著過癮,好像能把心裡面的東西都甩出去。」 「也很危險的。」 「在家裡坐著也有危險啊,比如劣質工程什麼的。」吳剛說到這兒轉了話題,「你剛才怎麼沒害怕啊?我覺得上一次你說你害怕坐摩托的。」 「不知道,好像忘了害怕。」 「你下午去哪兒了」吳剛問。 「幹嗎突然問我這個?」劉雲不高興地說。 「你一個女人家都忘了害怕,肯定去了不同尋常的地方。」 「沒去哪兒,就辦了點私事。」劉雲關上了內心的大門。 「我也不是非得知道。我想我們是同事,也算是好朋友。你有事我絕不能看著,但你有問題我也不能不說。今天下午差一點兒出事,你知道嗎?」 劉雲沒有回答。 「當然你現在臨時在門診還好些。如果回病房上手術臺,你這樣怎麼能行啊。」 「大不了開除我唄。」劉雲快速說了一句。 吳剛沒想到劉雲能說出這樣的話,他覺得陌生極了,好像在劉雲身旁突然升起了一團濃霧,讓他再也看不清劉雲的面目,以至於他也懷疑自己以前對劉雲的判斷。在他的心目中,劉雲是一個永遠也說不出這樣話的女人。 「我得謝謝你,吳剛,你一直那麼關照我,尤其是耿林出走以後。」劉雲停頓了一下又說,「我知道你為什麼這麼做,因為你可憐我,因為我軟弱。男人總是同情弱女子的,也願意幫助她們,但他們愛的卻是強女人,惡女人,厲害的女人。在那些女人面前,他們自己就成了弱者,男人就是需要各種奇奇怪怪的感情,他們要嘗試扮演一切角色。」 「劉雲,你到底怎麼了?你看你在說些什麼啊?」 「好,我馬上就要說到正題了。從今往後,你不必再幫助我了,也就是說你不用再可憐我了。我現在自己對付一切,我相信我有這個能力,我也找到了這個能力。這個世界上的公理就是欺軟怕硬,誰都可以硬起來,幹嗎我就得是例外呐?!」 「你到底幹了什麼?你好像不知道自己是誰了!」 「你正好說反了,從前我不知道我自己是誰,現在我知道了。」 吳剛再一次驚愕地說不出話來。 「是你送我回去,還是我走回去?」劉雲問。 第十六章 在擔心的事情真正發生之後,人們往往有一種短暫的無所畏懼的心理,就像俗話說的那樣,死豬不怕開水燙。耿林和婁紅鬼使神差地同時到了他們的臨時住處,那是一幢帶院子的五層紅樓。在耿林的印象中,除了下雨,院裡總是坐著幾個老人。讓耿林覺得可氣的是,他們很少打牌,多數時間是望著樓門口,有一搭無一搭地嘮著家常,比如,昨天吃什麼買到哪些便宜菜之類的話題。已經有幾次被他們目光注視過的耿林有一點十分肯定,他們議論每一個從他們眼前走過的熟悉或陌生的人。 婁紅從出租車裡下來時,發現耿林也來到了院門口,他們互相看了一眼,沒做任何商量也沒有遲疑,便一同進院了。他們像一對結婚多年,在大街上慪氣的夫妻一樣,鎮定但毫不親熱地從老人們的眼前走過去。 「這倆人哪兒來的?」一個老太太問。 「租房的,」另一個老太太說,「平時總是一先一後來,那我也能看得出來他們是一塊兒的。」 「准是那種沒證亂搞的。」剛才問話的老太太說。 「現在的年輕人兒才不在乎證不證的,沒結婚也能生孩子,新世道了。」 「哎,你剛才說他們總是一先一後來,你咋知道的呢?」一直沒說話的一個老頭兒問。 「我咋知道的?我啥不知道?!這院裡的事兒我全知道。」 「你還別說,咱就是厲害。我兒子他們公安局來外賓參觀,那外賓都是外國人。」另一個老太太插嘴說,「他們看看我兒子他們破案子的家什,說是太落後了,用那些破玩意兒根本破不了那麼多案子。你們猜猜,結果怎麼樣?他們發現了,發現我兒子他們破案靠的不是家什,是咱們幫的忙,是街道治安聯防,那外賓還說咱們是小腳偵緝隊呐。」 「你說說你是咋發現的?」老頭兒固執地又一次提出自己剛才沒被回答的問題。 「有一天下午,我在陽臺上給花澆水,看見大門口停下一輛出租車,還不是停在門口,離門口還有十幾步。那男的女的一塊兒下了車。女的一下車就急忙往院裡來,那男的故意在後面慢走,最後又去老王家食雜店買了一包煙,才往院裡來。」老太太說完撇撇嘴,「我看到過好幾回。」 「你啊,」老頭兒說,「現在就是老了點,不然公安局准聘你,派你蹲坑兒去。」 耿林和婁紅進屋後,兩個人都很激動,但誰也沒馬上說話,好像在心裡都積聚了太多指責對方的話,不知先說哪句好。耿林坐到沙發上,但立刻又站了起來,從屁股底下抽出一疊報紙扔到地上。他太想說的話是,如果婁紅不打那個電話,就不會有今天的事件。他的話還沒出口,已經被一直盯著他看的婁紅作為一種特殊信號接受了。而婁紅根本不想被任何人指責,她覺得她不管做什麼都是在捍衛愛的權利。 「耿林,」她一反常態直呼他的大名,「你現在必須選擇了,是你妻子,還是我?如果是前者,我馬上就走,而且保證永遠不再打擾你們。」 「你什麼意思啊?」耿林想緩衝一下。 「就是我剛才說的意思,我想我沒有沒說清楚的地方。」 「這早就是不成問題的問題,不然我也不會住在這兒。」 「那好,明天你去找她,提出離婚。」 「我說過不離婚嗎?」耿林被婁紅逼出火來,「而且是我離婚,幹嗎我不能以我的方式離婚?」 「你的方式就是打持久戰,搞溫情主義,你想感動她,讓她發慈悲放你一馬,你於嗎總做夢呐?」 「我還沒開始試試,你就先在那兒下結論說不行了,這未免太可笑了。」 「耿林,你說對了,我只能是可笑的,所以我才起來保護我自己。不然,等著你的持久戰結束,我就不光是可笑的了,也會是可憐的。你怎麼總忘記我的身份呐?」 |
|
|
|
學達書庫(xuoda.com) | |
上一頁 回目錄 回首頁 下一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