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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一


  「可我從沒見過大丫這個樣子。」丁欣羊多少平靜些,「一個男的跟女人動手到這個地步,太過分了。」

  「你別太擔心,我仔細觀察過,她的鼻樑骨沒事就沒事。」朱大者說完丁欣羊睜大眼睛看著他,然後小聲說了一句,你真是冷血。

  「也許吧。事情已經這樣了。」說完他打大牛手機,有人接但沒人說話。「你在作死。」他說完聽到對方掛機。「大牛不是那種隨便動手打女人的主兒,對他,這點瞭解我還有,他現在肯定更慘。」

  「那他現在動手打人說明什麼?偶爾為之?」丁欣羊諷刺地說。

  「也許他真的進去了。」朱大者沒心思繼續這樣的聊天,他只想把這個女人送回家,順便也把這個該死的夜晚送走。可是丁欣羊邀請他進去小坐的時候,他居然答應了。他更沒想到的是,丁欣羊在廚房裡燒上熱水,屋子暖和起來,她煮了噴香的咖啡,溫暖的氣氛彌漫開來,淹沒了這個晚上的煩惱和不幸。這溫暖雖然不是家庭式的,卻屬￿兩個人。只有兩個人才能建立這樣的溫暖,幾乎可以對抗讓人感到孤獨的世界。

  所以上帝說,人怎能獨自溫暖。

  「喝咖啡你還能睡覺嗎?」她陷在自己的思路中,兩個小時以來的心理起伏,讓她對眼前這個男人生出許多依戀。

  「如果我能睡覺的話,喝什麼都能睡;不能睡的時候什麼不喝也不行。」他說。

  「喝酒呐?」

  「哼,」他笑笑,「喝多可能會有效果,可我喝多會鬧事的。」

  「鬧完之後再睡覺?」

  「也許吧。」

  「鬧什麼?」

  「上一次,我把自己的院牆拆掉了一大截。」朱大者說完,丁欣羊笑噴了,嘴裡的咖啡居然噴到了朱大者的袖子上。「你也喝多了。」朱大者笑著說。丁欣羊又笑了一陣子,然後突兀地陷入了沉思。朱大者問她有沒有喝醉過。她脫口說沒有。他在心裡笑她撒謊。她好像看見他在嘲笑她,便補充說喝醉過,折騰得很難受,發誓以後再也不喝了。這一來一去的對話把夜說淡了。

  「多奇怪啊!」丁欣羊看一眼對面的人,更加肯定了自己的感覺。「在大丫這麼倒黴的晚上,你卻給了我一個奇怪的感覺。」

  「什麼感覺?」他知道自己明知故問,也許是想緩衝。

  「算了,不說了。也沒什麼。」

  「你不用太為大丫擔心的,她只能靠時間幫忙。」他又說了一句沒用的話,也許是為了下臺階。

  「誰知道呐。」

  「沒有問題是值得解決的,解決一個還會再出現一個。最後在你永遠閉上眼睛之前,還能看見最後的問題掛在牆上。」朱大者瞎說出來的哲理,把丁欣羊的表情都弄莊重了。她好像真的下了決心,他好像也看出來了。

  「所以,我解決問題的辦法就是把它們放到一邊兒,讓它們自生自滅。」

  「你能想像我這樣的人有一夜情嗎,而且是跟一個陌生人。」丁欣羊好像沒聽見他的話,徑直往下說。「那個夜晚有段時間總在我腦子裡轉,我原以為六十歲的時候想起來也能挺激動的。可是沒過多久感覺就不一樣了,懶得再去想了。以前我還希望那人能給我打電話什麼的,雖然我沒給他留電話,但希望他能想辦法找到我的號碼。現在,我的感覺是如果他找到我,我會不費勁地拒絕他。」

  「你怎麼把什麼事都支到六十歲去啊,好像你的生活六十歲才能開始似的。」朱大者想到她的日記,差點笑出來。

  「我經常提到六十歲了嗎?」

  「太經常了。」他口氣隨便,懶得再加小心。

  丁欣羊看著廚房的瓷磚,心情蕩漾。她不看朱大者,接著就把下面的話說出來了。

  「你想跟我碰碰運氣嗎?」她問得小心,好像已經有預感,怎樣都是傷自己。

  「我沒告訴過你嗎?」朱大者故意誇張地說。

  「什麼?」丁欣羊驚奇地看著他。

  「我陽痿。」

  第十一章

  大丫跟家裡說進修,把自己關了一個月,每天看書看碟睡覺,找了個阿姨買菜,一篇東西沒寫。只有時間能癒合愛情的創傷,時間也讓愛情現出最後的那張臉,讓人明白自己愛的是什麼。

  不知不覺大牛發現自己已經到了大丫家的樓前。他停車,經過樓前的花壇,花木雖然都枯萎了,老太太依然像在夏天裡那樣彙集在這裡。大牛從她們面前經過,沒忘了數數人數,一個不少,八個。在十六雙昏花老眼的注視下,大牛堅定地走進第二個樓口。

  大牛沒想到自己能被順利地讓進屋,大丫在他身後關門的時候,他想她有客人,索性等在走廊上。

  「請進吧。」大丫平靜地說了一句,然後自己先走進平時她工作的房間。

  大牛老實地坐在客人常坐的地方,注意自己的呼吸。到底多久沒來這裡他也搞不清楚了,對他來說,像半輩子那麼長。周圍曾經熟悉的一切轉眼間都變得那麼陌生,各種滋味輪換地攪動他,一時間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大丫坐在他對面,什麼都不說。

  「這裡比從前整齊了。」他說。

  「我找了一個小時工。」大丫說完他們又沉默了。過了一會兒,大牛覺得自己必須再說點什麼。「也許你很想要回你的鑰匙?」他小心翼翼地問,希望得到一個否定的回答。

  「當然。」大丫毫不留情地說,大牛頓時絕望了。他把鑰匙從褲兜裡掏出來,放到身邊的茶几上。大丫走過去把鑰匙拿過來,放到自己身邊的寫字臺上,接著又是一言不發地看著他,好像在說,還有事嗎?你該走了吧?

  大牛在幻覺中已經起身無數次,但他的身體像磐石一樣紮在原地,仿佛在幫助他又仿佛在背叛他。說點什麼吧,你這個該死的女人!他在心裡喊著,如果我這樣走了,還不如死了呐,我何必為你刹車呐!你不能這樣對我,為什麼還這樣對我?!

  「哼。」他奇怪地笑了一下。大丫立刻回答一個相似的微笑。看著大丫平靜的臉,大牛的心情凋謝了。他起來,一邊朝門口走一邊說我該走了。大丫跟著他到了門口。大牛的一隻手搭到門上,突然說:

  「我們扯平了,對嗎?」大丫看著他,依然沒有任何表情。

  「我幹嗎要向你道歉,應該道歉的是你。你這個爛……」大牛無比憤怒,但還是控制住自己。

  大丫無表情。

  「你是個騙子,你對任何人都沒感情了。你死了得了。」大牛大聲說,大丫一動不動地站著,依然沒有表情。

  「你應該向我道歉,因為你不愛我,也沒愛過我!」

  「我向你道歉。」大丫平靜地說,既沒強調也沒敷衍。大牛傻了,握著門鎖的手不停在用力,手指都發白了。

  他們這樣站了好一會兒,大牛哭了。

  「請你走吧!」大丫口氣堅決地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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